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及熟悉感,她想大概是因为他姓森,而且也来自日本吧。
总之,她真的非常感谢他今晚对她说了那些话。
补完妆,平复了心情,她走了出来,却见包厢的帘子已经拉开,里头空无一人。
她走向柜台问道:“坐在包厢那位日本客人呢?”
“他刚结帐走了。”收银人员说道。
“什……”她一怔。
收银人员将信用卡签帐单递给她,“是这个客人没错吧?”
郑绫接过单子,陡地一震。
“森一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姓森的日本人或许不少,但那么巧合的名叫一骑的应该不多吧?
想起他的突然出现,以及他说的那些话,她恍然大悟。
抓着签帐单,她冲出店门口,只见他已在十余公尺外的地方。
她心潮澎湃,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那是她的儿子吗?如果是,为什么他都已经来到她面前了,却不肯跟她相认?
是不是因为怨她,所以不跟她相认呢?喔不,他刚才说了那么温暖人心的话,她感觉得到他是个体贴又温柔的孩子。
“森……”她迟疑的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越觉心慌。
二十几年了,他们母子已经分离如此漫长的时间。而今,她不想再失去他的消息——如果他真是她的儿子。
“一骑!”像是赌场里喊着“All in”的赌徒般,她朝着他大叫。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后停下脚步。
像是不确定自己听见什么似的,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惊疑的看着她。
迎上他眸光的那一瞬间,她几乎确认了一件事——他是她儿子。
“一骑!”她发现自己迈开步伐,然后……跑了起来。
步出酒吧,森一骑独行着。
虽已打定悄然离去、不想打搅母亲平静又幸福的生活的主意,但一想到这也许是他们母子俩最后一次见面,他还是忍不住情绪低落惆怅。
“一骑!”
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他陡然一震。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第二声“一骑”清楚的传进他耳里。
他缓缓的、不确定的转过身子,看见她站在店门口的身影。
虽然相隔十数公尺,但他们的视线迎上了。
不知为何,他明明观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确定她现在正流着眼泪。
突然,她朝他跑了过来,而他也本能的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他们相距不到一公尺,他停下脚步。
她的眉心及脸上的线条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跳动着,眼底、脸上满是泪水。
“老天爷,你……你是……”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挺的男子,郑绫声线颤抖得厉害,“你是一骑,是森安三郎跟我的孩子吗?”
他本打算就这么离开,不给她带来任何困扰及麻烦的。
“很抱歉。”他弯腰一欠,“给您添麻烦了。”说完,他打直腰杆,视线微微往下的看着她。
她微抬着头,用难以置信、夹杂着欣喜若狂及内疚感伤如此复杂情绪的眼神注视着他。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并不希望影响您的……”
话未说完,郑绫已扑进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胳臂,像个孩子般放声哭了出来。
他一震,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郑绫哽咽难言,“妈、妈妈对……对不起……”
他楞了几秒钟,慢慢的抬起手,轻轻地搭住她颤抖的肩膀。
“一骑,我、我对不起你……”郑绫将脸埋在他胸口,掩面痛哭。
她的哭声让他揪心,因为他不是为了看见她痛苦而来的。
他只是想见她,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只是想……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叫她一声妈妈。
“感谢老天,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她努力的想让心情稍稍平复一些,但徒劳无功。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却没想到他竟会寻上门来。
“我的儿子,妈妈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妈……”他有些艰涩地喊出声,“妈妈……”
听见他喊她一声妈妈,郑绫猛地抬起头,惊喜的看着他。
他蹙眉一笑,轻轻的捧着她的脸,以指腹抹去她的泪水,“妈妈,我刚才说了,只要您幸福,做儿子的就会为您感到高兴……”
闻言,她眉心一拧,欢喜的泪水再度滑落。
“一骑,我的宝贝儿子……”伸出双手,她再度紧抱着他,“刚才看见签帐单时,我还以为自己终于因为想你而疯了,我曾经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昨天不跟我相认,今天也不……”
“妈,”他无奈笑叹,“我不想打扰您的生活,您已经再婚了,不是吗?”
她抬起泪湿的眼验,“孩子,就算我再婚八百次,也抹灭不了你是我儿子的事实。”
“如果您的生活因为我的出现而有变化,我会……”
“我亲爱的儿子,”郑绫捧着他的脸,慈爱的注视着他,“你一点都不必担心,我从没对谁隐瞒过我的过去及你的存在,我相信我的先生及继子继女们,都会因为我们重逢而为我感到高兴。”
他微怔,忧疑地问道:“真的没关系吗?”
“一点问题都没有,儿子。”她摇头一笑,“事实上,我真希望你能跟他们见上一面,他们总听我提起你的事……”
知道母亲没忘了他,而且也从没隐瞒过他存在的事实,他内心有说不出的欣慰。
他不是被母亲遗弃的孩子,而是被母亲深深思念着、爱着的孩子。
“一骑,我的一骑……”郑绫抚摸着他的脸,细细的端详着他,眼底是满满的欣慰及骄傲,“你已经长大了,已经变成一个好男人了……”
“妈……”正想给她一个拥抱,他眼尾余光瞥见的是一辆从路边的停车格滑出来的金龟车。
当它开到灯光较亮之处,他吓了一跳。
那车型、车体颜色及车牌号码……老天,他简直不敢相信那竟是景颐的车。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而她又急着想……
难道她……瞬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他轻轻拉开母亲的手,本能的跑上前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干了这种愚蠢到没药医的事情——跟踪他。
她觉得自己愚蠢、可悲又可笑,更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他明明就只是在捉弄她,她为什么还在意得快死掉?
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以欺负她为乐,而她竟深陷在他“我喜欢你”的玩笑里。
她到底想怎样?一定要看见他深深思念着的那个女人,她才会接受摆在眼前的事实吗?
但,她要事实做什么?她根本不必在意,根本不该喜欢上他。
跟踪他是愚蠢到毙的决定,待在这里不走,只为亲眼证实什么,更是笨到令人发指的行为。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沉沦在这样的矛盾里,她得走,得立刻离开。
忖着,她将于往钥匙处一探,还没扭转钥匙,却见他从那家名叫“绫”的钢琴酒吧走出来。
他想见的女人在酒吧工作?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有什么样的过去?
喔不,这一点都不关她的事,她根本不必往心里搁。
只是……明明就这么想,为什么心还是好痛?
可恶,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喜欢他?
他一个人朝路口的方向走去,那身影看来有点落寞。这令她不禁想着:他到底见到她了没?
昨晚他因为那个女人已经不记得他而喝得烂醉,还跑到她房间胡言乱语。今天呢?他勾起那个女人的回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