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没事,没事。」苏大娘笑了笑,「下人及时救了我。二当家的见我真的『视死如归』,便央求了劫匪头子,可劫匪头子不答应,他便半夜偷偷背了我逃出了匪窝。」
苏抹微已经听入神了。
苏大娘的神色却黯淡下来,「他原来也是官家子弟,因为父亲被冤枉下狱,一家人屈死,他才逃出来落草为寇,可毕竟不甘心,想为父亲洗清觅屈,知道我出身不凡就想借此搭上袁家的门路,我们也算彼此利用。我们吃了很多苦,甚至沿街乞讨,才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金陵城,我以为我终于苦尽甘来,谁想到……」
一想到当年的旧恨,苏大娘还是忍不住咬牙道:「袁家得知我曾经被匪徒劫去,还曾经在匪窝待过几天,他们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他们说袁家的大小姐早已病死在了半路上,我是冒充的,把我赶出了家门。」
苏抹微大怒,忍不住站了起来,说:「娘!袁家太过分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大娘自嘲一笑,把女儿带来的那块回门锦帕给她看,冷冷的道:「还不是为了这个?不管我是否清白,只要被人劫掠过,就怕流言伤人,袁家是怕我给他们带来难堪。」
「娘可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姊妹啊!」苏抹微气愤道。
「所以说,豪门大族啊。」苏大娘脸上的嘲笑之意更深,「面子大过天。当然,袁家人是要面子,不要脸不要良心。最让我难过的是,救我出来的二当家,不仅没能伸冤,反而在表明了自己的身分后,被袁家当作逃犯捉拿交给官府,最后死了。」
苏抹微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苏大娘的眼神悲凉而深邃,缓缓道:「是我害了他,是我……那时候我举目无亲,卖了身上最后一个首饰葬了他之后,没有能力报仇,也无法报仇,终于对这人世感到了绝望,便打算投河自尽以谢罪。」
「娘!」
「凑巧那时你爹去河边取水做豆腐,救了我。」苏大娘低头,笑了笑,「后来你就知道了,我们有了你,然后又有了你弟弟。」
苏抹微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总觉得自家母亲和左邻右舍的婆娘们不一样,母亲毕竟出身名门,自幼受过良好教育,所以能书会画,气质绝佳,就算多年市井生活都无法抹去她骨子里大家闺秀的风范。
苏老爹并不认识几个大字,教育苏抹微和苏抹云姊弟俩的是他们的娘亲。在苏抹微的印象里,苏大娘一向气质优雅,谈吐不俗。苏抹微进入原家大门之后,见多识广,才恍惚意识到苏大娘可能出身不凡,她身上有那种大家闺秀特有的气质。
而今,苏大娘亲口证实了这一点。
苏大娘也许并不爱丈夫吧,也或许对那位二当家的歉疚太深,所以才多年来都郁郁寡欢,不见喜色。
苏老爹大字不识几个,又怎么能了解妻子丰富敏感的内心世界?但是毕竟这么多年携手走过来了,就算不能称心如意,多少也有了患难感情。
因为有这样出身不凡、教养良好的苏大娘,才能养育出苏抹微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姑娘,否则,就算苏抹微外貌绝佳,欠缺了教养,终究会失去几分灵秀之气。
苏抹微很是为母亲心疼。
苏大娘摸摸女儿的头,「所以,你知道咱们和袁家的关系了吧?如果他们找上你,这个亲,咱是不认的。」
苏抹微重重地点头,「我明白。咱不高攀那『清白』的高门大户,我宁愿做个卖豆腐家的女儿。」
其实苏大娘担心的是袁丽华,袁家和她的恩怨这辈子都难消,如果袁丽华嫁进了原家,到时候苏抹微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傍晚的时候,苏抹微要随着原齐之回原家了,这一次苏抹云倒没有哭,反而笑得开怀,苏抹微有点惊讶,问他:「舍得姊姊离开了?还是有什么好事了?」
苏抹云对她扮了个鬼脸,「姊夫说不能告诉你!」
苏抹微好笑地摸摸他的头,回头看自家夫婿,原齐之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睛深处略带了笑意,表示他心情还不错。
苏抹微踏上小马车时,还是忍不住落了泪,这一去,以后再难回得了娘家了。
做妾,真的好不自由。
原府
夏日天亮得早,东方已明,院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
因为良好的作息习惯,原齐之和苏抹微都一大早就醒了。
苏抹微服侍着丈夫穿好衣服,见他一身紧身短打扮,不由得好奇道:「这是要去做什么?」
「练功。」
原齐之的院落名为「雪松园」,院子里广植雪松。风起时,听松涛阵阵,也是一大享受,院落里有个小阁楼就叫「听涛阁」。
雪松园是原府西区最大的园子,除了主院落之外,内部又分设了三个小院子,苏抹微就被分到了一个小院子,但是她还未住进去。这些日子因为她要负责为原二少爷冲喜,才有幸暂时住进了原齐之的主院之中。
原齐之的主院颇大,主建筑为五间宽敞明亮的高瓦屋脊带廊檐兽雕的正房,是主卧室与休憩用的房间。正房两侧有耳室,西侧有偏房,东侧以抄手游廊与院子的南部建筑相连接,南部则为原齐之的客厅、书房、兵器室等。
前院划出了一块土地做为原齐之的演武场,场边罗列着刀枪剑戟各色兵器,有专门的小厮负责管理维护。
现在,原齐之就在演武场内耍起了花枪。
苏抹微未出嫁前,此时正应该在苏家帮助老爹做豆腐,如今却是连早餐都不用她准备,实在无聊,于是也跟着跑来观看夫君大人练功。
原齐之的枪长丈余,是用整根的白蜡树干制成,枪把粗如儿臂,枪头点点寒光,苏抹微看着就觉得煞气冲天,只不知这抢到底挑过了多少敌人。
武将手中的兵器,就犹如文臣的笔,更如皇帝的玉玺,是关系性命的至宝,原齐之显然也对他的长枪极有感情,他先是摩挲了一阵长枪,似乎在感受它的每一分每一毫,然后才抖超了大枪,练起了武艺。
原齐之休憩时,见苏抹微看得兴孜勃勃,不由得凑到她身边一本正经地对她道:「我现在才发现了一个练习大枪的最大好处。」
「什么?」苏抹微好奇地问。
「可以练习腰力啊,对男人实在好处多多,娘子也可以跟着沾光。」原齐之意味深长地瞄了几眼她鼓鼓的前胸和平坦的小腹。
苏抹微愣了一下,然后才陡然意识到他在暗指什么,不禁大为羞窘,狠狠瞪了原二少爷一眼。
这位据说在战场上凶神恶煞一般的少将军,其实根本骨子里还是个统裤子弟,就会调戏女人!
等原齐之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他才结束了训练。
苏抹微见他辛苦,忍不住劝道:「你才刚苏醒没多久,还是多休息几天再练吧。」
她暗自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找大夫问问,原齐之刚刚苏醒就这样又是房事又是练枪的,到底对身体复原有没有妨碍?
原齐之接过她递过来的温热帕子,仰头望了望天,视线远远投向北方,那里,才是他的人生主场。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要想练好枪法,是要一辈子勤练的,我怎么可能再休息呢?敌国的大军也是不等人的。」
「对军国大事我一窍不通,可我只知道一件事。」
「什么?」原齐之回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