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纪东佑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被沈妍安给催眠了。
程暄说那是居家气氛的关系。
以前的保母跟家教,看到他会马上站起来,鞠躬问好,必恭必敬的回答所有的问题,但沈妍安并不是那样。
她总是一边洗碗一边问他,或者一边看电视一边问他,或者一边晾衣服一边问他——因为她完全不严肃,他也就很难严肃了。
他每天来这里,除了看茉茉,跟沈妍安的普通对话居然也成了他觉得很不错的时光。
没有数字,没有日期,无关算计,就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简单到不行。
沈妍安有点粗线条——这刚刚开始的缺点在经过几日的相处过后,他已经把它变成优点。
她没有地雷,什么都能讲。
至于真的很不愿意踫的话题,她也会直白的说﹕“一言难尽,就让我们跳过这一段吧。”
从小到大,他来往的都是名嫒淑女,或者尽心学习上流礼仪的普通女孩,没人像她这样子的。
她完全不含蓄,可是也因为这样,他不用去猜忌。
她会叫他买东西﹕牛奶,面包,水果,泡芙……
他曾跟她说,有需要可以吩咐家务助理。
女人叹了一口气,“我看起来像这么贪吃吗?那是给茉茉买的。”
“那还是可以请家务助理买。”
女人一副他很没救的样子,“爸爸买的面包跟家务助理买的面包怎么会一样,就算吃起来一样,也绝对不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
纪东佑之前还真没想过这点。
他只觉得,等他去到面包店都晚上六七点了,一些热销品早就被抢购一空,家务助理就不同,可以在出炉的时间去,选择比较多。
“你真的是茉茉的爸爸吗?她没那么难带的,其实她算很好养,每天早上跟她说,这是爸爸昨天帮你买的早餐喔,她就很开心的吃完了,十五分钟都不用,哪像你之前说的吃个早饭要两小时。”
道理很粗浅,但是他没想过,对小孩子来说,最好的东西不是锦衣美食,而是大人对她的关爱。
纪东佑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厨房阿姨很会做菜,可他跟东河总是随便吃吃,肚子不饿就算,母亲偶尔下厨一次,他们会把菜全部吃完,但其实母亲的厨艺并不好。
他太久没当孩子,所以忘了这些。
“表达对孩子的爱,你不需要从五星级饭店把面包师傅挖来,让他在茉茉起床前做出刚刚出炉的面包,你要做的就是来这里之前先绕去面包店,亲手替她挑一个,这对她来说就是独一无二了。”
男人震惊之余,也的确受教了,“你真的没有带过小孩?”
“没啊。”
“照顾过弟弟妹妹吗?”
“我是独生女。”
男人想,那有什么?他自己的爸爸也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子,没想到都结婚了,才发现自己有个小妹。
程暄的妈妈走得早,她小时候也让纪东佑的爸妈照顾过一阵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最有钱的时候都没有人来认我们。”妍安照例是把奶精丢给他,让他自己加,“不要看我现在这样,我以前也是当过千金小姐的,我只要想想我爹是怎么想的,就知道你大概会怎么想了。”
“你应该去学幼教的。”
“我把这句话当夸奖收下了。”
男人笑了笑,“我真的是夸奖。”
“谢谢你的肯定,但是俺还是要跟你说,我是绝对不会跟你签长约的。”
“我知道,你想让欢乐旅行社东山再起。”还有,让跑路的爸爸可以回台湾——这句话他没讲出来。
那是三天前放在他桌子上的报告。
沈大宇因为欢乐每况愈下,在朋友的游说下投资餐厅生意,背债千万,三年多前已经落跑出国,到现在下落不明。
在那个瞬间,男人第一次对她产生了一点点佩服的感觉。
一样是继承家业,他继承了亿万资产都觉得辛苦难当,何况继承的是千万负债,辛苦可想而知。
第6章(2)
这天,纪东佑回阳明山的家跟母亲陈银月一起吃饭。
陈银月看到儿子自然是高兴的——刚开始,纪东佑跟茉茉也是住在这里,不过后来纪氏自己盖了办公大楼,离家太远,每天光是交通时间要花上三个多小时,老太太心疼儿子,所以催他搬出去,找个近一点的地方。
这天是相隔半个月后的家庭聚餐。
天气很好,纪东佑让管家把下午茶移到外面。
小花园虽然不大,但是花木扶疏,沿着墙边那一整排的扶桑花是他的最爱——
明明是艳红色的花朵,感觉却很朴素,没什么香味,好像只是单纯的宣告夏日来临一样。
他一向喜欢简单的事物。
陈银月看着他的眼神,微笑,“你跟东河顽皮的时候最喜欢躲在里面,大热天的,也不怕有虫子。”
“又不是女生,怕什么虫子。”
她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茉茉跟新保母合得来吗?”
男人点点头,“她们处得很好,茉茉把她当女神看,不管她说什么,茉茉都照单全收。”
“这么厉害?”
“是很厉害,赵爱蕙一直说,她当保母太可惜,根本应该当魔术师。”想起茉茉最近学会的捶背跟“爸爸辛苦了”,男人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刚开始我有点担心,不过她教得不错,小朋友好像终于开始懂事了。”
“这倒难得。”陈银月自然知道这个孙女有多恶劣,“下次请她一道过来吧,我也想见见她,顺便跟她认识一下。”
“好,不过……”
很少看到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觉得十分新鲜,“不过什么?”
“她长得跟朱盛茉有八分像。”
老太太沉默。
许久之后,她才又开口,“茉茉还记得那女人?”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想应该是。茉茉第一次看到她,以为是妈妈终于出现了,你也知道,她想了很久的……”男人似乎在考虑措词,过了一会,才又再度开口,“就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美梦成真,沈小姐说什么她都听,她现在很乖,也能商量,不会再故意跟其他人作对。”
陈银月沉默了一会,露出一丝苦笑,“真是命。”
“妈,别想这么多,就当作是上天给茉茉的礼物吧。”
陈银月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想了。”
她喜欢茉茉,可是,她真的很不喜欢她的母亲——一个唯利是图到不可思议的女人。
陈银月第一次知道朱盛茉的名字是从沈东佑的口中听到的。
东佑说,有个女孩他挺喜欢,很聪明,很独立,如果两人发展下去,也许寒假的时候他会带她回家。
寒假时朱盛茉的确出现在纪家的别墅,但是,却是以“纪东河的女友”的身份来玩的。
东佑笑笑说,自己跟她有点暧昧,但相处过后发现个性不合,他觉得女人太过好强,女人觉得他一点都不温柔,因此没有继续下去,都觉得处不来当朋友就好,可是没想到,她跟东河认识后,居然来电了。
陈银月不像两个儿子一样,她五十岁,经过大风大浪,一下就看出来,朱盛茉并不简单。
她知道这女人是怎么想的。
当初搭讪东佑,以为他是纪家长子,只要能嫁给他,飞上枝头做凤凰,从此脱离贫困,过着富贵生活……
因为这样,想必她花了不少时间打听纪家的事情。
听说如此,据说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