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梦还是梦,她究竟是太天真了,活了二十七个年头,却和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无知。
「织梦,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夏仲夜关心地轻抚她的脸庞,不意她侧过脸避开他的手。
「没事,有点晕车而已。」是了,织梦,他在提醒她别作太多的白日梦。
是他多心了吗?她的口气似乎有点冷淡。「就快到了,你躺一会。」
「嗯。」她回应得很无力,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致。
那是雨,还是她的眼泪呢?
灰色的天空暗云两、三朵,稀稀落落的雨水滴在沉郁的树叶上,细密的水气蒙了透明的窗户,教人看不透外头的世界是真是假。
也许心中迟疑,路永远开不到尽头,沉闷的车内笼罩着一股低迷的气流,压得人胸闷。
「老婆,你好一点了吗?要不要我停下车让你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夏仲夜感觉到她情绪上的转变,眼中多了一抹担忧。
「不用。」她懒懒地说。
近乎拒绝的疏离,令他眉间一蹙。「有点凉意了,盖上一件外套吧!」
他空出一只手,想将自己的外套覆盖在妻子身上,但她不领情的拨开,只说不冷,视线一秒钟也不愿对上他的,直看着上了一层雾气的车窗。
他不解,为何平和的气氛会莫名出现隔阂?
是他说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吗?
即使心里一直为即将和父亲碰面而烦躁,夏仲夜更关心妻子的不对劲。她的平静给人很大的压力,让他的心都乱了。
「别和我闹脾气好不好?你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我没办法忍受你不理我。」她的无视让他有如置身冰天雪地。
「你确定自己爱的人是我吗?」她幽幽地轻诉。
他胸口倏地一抽。「当然是你,谁也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包括她。
赵潆青缓缓地转过头,带着受伤的神色直视他,问:「我和你母亲,谁是你的最爱?」
第5章(2)
闻言,他傻眼,一时间竟回答不出话来,但她眼底的伤心让他的心好痛。
她苦笑。他的心中藏了一抹影子,谁也取代不了。
真可悲,她的爱是一连串谎言堆积而成,而她居然傻乎乎地深信不疑,将真心给了出去,不去想泡沫般的梦一旦被戳破会如何。
爱有多深,伤就有多痛,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舔舐伤口,因为她必须先自我疗伤,等会才能好好陪他面对他父亲。
这就是女人最傻的地方,即使自己痛得要命,当心爱的男人遭到伤害,还是会站起来守护他。
「我要你一个人来,你干么多带一个外人,想让我把人赶出去吗?」
这是城堡吗?还是海市蜃楼……
是了,这是梦,幻想出来的世界!家是一个人的城堡,巍巍矗立着,带给游子们归心似箭的温暖,暖和了寒冷的心。
只是这座城堡里没有一丝暖意,有的是寒意迫人的沉闷,以及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视线。
那个男人……不,应该说是老人吧!六十岁不到的年纪竟已苍老如七十老者,行动有些不便,左手边的手杖不耐烦的杖击地面。
「这里的外人也只有你身边那女人,你想把她赶出去请趁早,我不会阻拦。」甚至帮你叫车,助你一臂之力,将瘟神送出门!
夏仲夜的口气相当不驯,他目含冷意地盯着父亲,丝毫不畏惧。
「老爷子,听听你儿子说的是什么话?人家都跟了你快二十年,孩子也生了两个,他不喊我一声妈也就罢了,起码叫声阿姨吧……」想赶她走,门都没有。
「我妈已经死了,或者你想去陪陪她。」
「呸!呸!呸!你诅咒我早死呀!我可不是你那短命的妈,我要陪你爸爸一生一世,到老都不分开。」唯恐被枕边人嫌弃人老珠黄的庄琼珍,赶紧狐媚地贴近自个儿的男人,挽着他的胳臂故作亲昵。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母亲,你不配。」她才该是短寿之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怨、他的恨,明显的摆在眼底。
最怕人家看轻她出身的庄琼珍喳喳呼呼地一嚷,「什么叫不配?好歹我也是你爸爸的老婆,你的继母,自家人说话用得着这么刻薄吗?人家会以为你家教不好,没母亲教。」
一声「二夫人」让她忘了自己是谁,沾沾自喜地以女主人自居,浑然不知别人在背后议论她是抢人丈夫的狐狸精,害死元配还霸占她的家。
自从夏仲夜的母亲死后,她便大摇大摆地搬进夏家,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而愧疚,反倒当自己是女主人,作威作福地任意使唤下人。
夏仲夜还住在家里时,她稍有收敛,不敢太过嚣张,私底下背着他过过贵妇的瘾,偷偷买著名牌包,把自己妆点得漂亮,好迷惑住她的男人。
在他离家后,她便肆无忌惮的恢复本性,大手笔的挥霍,衣服、珠宝拼命买,更命令下人要喊她夫人,她是夏鼎天的妻子。
但事实上,她还是入不了户籍的小老婆,她男人身份证上的配偶栏写着「梅宜芳」不是她的名字。
「你让她入了夏家的族谱?」阴郁喑眸死盯着垂老双目。
「还没有。」这是夏鼎天的回答。
「还?」他目光一沉,冷冷逼视。
「琼珍跟了我很多年,迟早要入户籍。」他答应过给她名分。
「怕没人送终吗?」夏仲夜冷诮道。
老者脸上浮愠,拄杖一击地。「放肆!我将来的一切不是都留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身边留个女人作伴还需要你同意不成?」
留给他?庄琼珍眼神一闪,暗暗垂目。
她在心里想着:我用大好的青春陪你个糟老头,你的财产不留给我们的孩子,反而巴着送给不屑你的儿子,你将我们母子置于何处!
「请你搞清楚,夏先生,你所谓的一切是我母亲的,包含你现在所住的这栋房子也是登记在我母亲名下,身为她的合法继承人,我随时有权向代理的你索回。」
被儿子当面嘲弄,面子挂不住的夏鼎天冷着脸说:「但你也别忘了,遗嘱上面有清楚的注明,除非你已经订婚了,否则不得动你母亲的财产一分一毫。」
他便是抓准了儿子极欲拿回妻子遗产的心理,所以故意安排蓝家千金为儿子的秘书,有诱因,加上朝夕相处,他不信缠女追郎会擦不出火花。
薄唇一勾,夏仲夜笑得冷然,「我已经结婚了,你没瞧见我的妻子吗?」
目光微微一敛,赵潆青看了看面容有五分相似的父子,这一刻才明了自己为何一进梦境便穿上白纱礼服。不一定非她不可,只要是女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难怪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迫切地让婚姻成立,就因为他要以此为武器,对付他父亲。
心更痛了,却没办法走开,他需要她,他同样为必须仇视父亲而心痛,虽然他不明白恨的另一面是爱,他恨父亲让他必须恨他,不能有爱,否则将对不起全心爱他的母亲。
「哼!我不承认,那个女人配不上我们夏家的地位。」俨然忘了自己当初若不是靠妻子娘家的资助,也没有今天这番成就。
他冷笑。「庄女士的身份更低贱,还是男人包养的情妇,怎么不见你嫌污秽?可笑的双重标准教人不禁猜想,贱的人是她或是你?」
夏鼎天气得拍桌怒道:「你……你竟敢……」
「仲夜,不可以让自己的人格低下,他是你的父亲,纵有诸多不满也不能口出恶言。」坏了父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