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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实,别走……」他面色惨白,唇色也褪淡了,显得眼珠子黑黝黝。

  「我不走,没有要走……阿实留下来陪公子,不会走!」她急促保证。劝说着,她边利落撕掉自个儿的衫摆和两袖,把春服布料撕成长条状,然后避开银匕插入之处,将他腰际结结实实缠了三圈。

  不敢随意将匕首拔起,但至少能先想办法止住他的血。

  缠妥他的腰际之后,她抬起手背抹掉眼泪。



  拭泪的举惜带着孩子气,她没察觉,待擦去模糊目力的泪水后,发现公子正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

  「阿实……」

  「嗯?」

  「阿实……」

  「是。」

  她等着,见他神态沉静的显样,一颗心悬得老高,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哪知,她慌急外显的模样竟惹他发笑了。

  公子一笑如春风佛面,弯弯的眉,弯弯的眼,隐在嘴角的浅浅梨涡都跑出来示人,让她一下子怔了神。

  「阿实,就数你最老实,傻成这样,倒让我始料未及……」陆芳远轻笑,在她急切的注视下,手起手落替自己封住要穴,再迅速拔掉银匕。

  樊香实听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一门心思都在他腰侧伤上。

  当匕首拔出时,她离得近些,几滴鲜血避无可避地溅上她的脸。

  她毫不在乎,只是紧紧张张地又撕裂自个儿已然不成样的衫摆,撕出长长一条,替他在伤上又扎实地围一圈。

  她双手还环在他腰上,眉睫一扬,眸底潮热,见他亦定定瞅着她,不知怎地,心中涌冒更多酸楚,仿佛他为小姐所受的情伤全都往她胸中流淌,让她也尝到那苦涩的情味……

  他这着她淡笑,气息略微粗浓。「阿实,我有些明白了。」

  「公子明白什么了?」是她吸吸鼻子,眸光把不离他面庞。

  「我明白……恶人就是恶人,人性本恶,即便伪装得再像、再好,还是恶,绝对成不了真正的好人……」他目底似染嘲讽。「阿实,老实告诉你,你家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知道他底细的全逃了。阿实……你为何不逃?」

  「公子是恶人,那阿实也当恶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子想怎么做都行,但无论如何得拉阿实一把,公子要干坏事记得知会阿实一声,别把我落下。」

  他眼神深邃难以探究,注视她良久,最后双肩微耸,淡淡笑开。「你这傻蛋……」

  「公子也傻,阿实陪公子一块儿傻,有人作伴连就不怕孤单。公子……公子不要太伤心……」劝慰着,倒是她眼眶通红,伤心模样轻易可见。

  「傻蛋……」他又轻骂了声,话中藏有太多东西。

  只有他才懂的东西。

  *

  第5章(2)

  他独自入洞。

  在那洞内,光线从高到的几道岩缝绪与岩孔射入,整座洞窟篇被分割出明暗块落,光明处,有浮尘游荡,幽暗处,是师妹将身上带伤的男子护于身后的景象。

  师妹双眸闪亮,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识过那种光芒,像似情感风起云涌,有谁揭去封印,让她在短短几日中亦见识了什么。

  她是菱歌,却不再是他养在羽翼下的那个女子。

  她对他说:「师哥,放了我吧,我想离开北冥,别再拘着,我我的命,我自个儿负责。」

  经过这几日折腾,她那张丽颜尽管憔悴了些,但眸光却更加清澈明亮。

  「我知道你的,师哥……放开我其实要比放开樊香实容易些。按爹当年记下的疗法,我殷家血脉若要终止短寿之命,就必须用上樊香实,这些年你遵照爹所说的去做,如今也只差那最珍贵的药引,一旦养成……一旦被你养成……」

  她一瞬也不瞬地凝望他,幽幽叹息。

  「可是师哥啊,我在你眼里其实也不过是个责任罢了呀……我爹将我和『松涛居』托给你,你一直待我好,一直让『松涛居』稳立江湖不败之地,你一直很尽责,尽责到都快走火入魔。……你把延续我的性命当成一道难解的诡题,你深陷其算中,玩得不亦乐乎,玩得酣畅淋漓,却忘记我也有自个儿的想法,忘记樊香实有多么无辜……师哥,我见过阿实和你在一块儿的模样,她望着你时,眼睛总是水亮亮,那姑娘喜爱你、尊崇你,感情如此直接,你能背弃她吗?」

  他能。

  只是时机未到。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他救她、养她,不就是为了得到由衷渴望之物?

  突然间,所有笼罩心头的迷云全都散去,他原先排斥去深思的,如今无须多想,因答案皆已浮现眼前。

  他并非未火入魔,而是他原本就是个恶人。

  所有的事皆出于恶——

  他拘着殷菱歌,是因为对殷氏血脉一向短寿之事上了心,听师父提过,殷家血脉不管男女至多仅能活到而立之年,而怀过身孕的殷家女子则更短寿,至于师父则是因长年将养,又有北冥温泉群辅以行气,才有办法多活十年……若能终止这短寿之命,不知会有多好玩,所以他想玩。师父在世借时,不及寻到的千年「血鹿胎」,他已得手,师父今生不及办成的事,他能办到。

  他的执念不在殷菱歌,而在殷氏短寿的血脉上。

  但意外发生时,他弃殷菱歌、救樊香实,却又说明了阿实在他心中价值已高过菱歌。价值啊……她们在他心里皆是有价的,既要有所取舍,自是两害取其轻。

  当时状况迫使他作出决定,菱歌落进「五毒教」门人手中,他惋惜忧心,却觉对方费事侠走她,必不会轻易将她杀害,只要能留着一条命,重回他手里,即便菱歌受了辱、吃足苦头,也还能为他所用。

  以往未曾想透,总道自己对师妹有情,原来最最无情的是他。

  他自私冷酷,现下终有些自知之明。

  人本是要循着自性而走,往后他会活得更坦然,恶就恶,伪善就伪到底,不会再刻意藏匿那份阴暗心思,若恶念兴起,他亦无迷惑。

  *

  「阿实,你跑哪儿去?都什么时候还乱跑?咦……眼眶红红、鼻头红红……你跑去躲起来哭啊?!」

  「我……臭小伍!你、你!」鼻音略重,最后豁出去道:「哭不行啊?就哭就哭!还有不让人哭的理吗?我瞧你也快哭了!」

  「哼,我男子汉大丈夫,才不哭!哪,拿去,这是给公子准备的金创药粉,刚刚才精磨好的。」

  「阿实,还有这一叠干净的药布,都是帮公子准备的。」另一道较为稚气的男童嗓音跟着响起。「还有这碗药膳,灶房大娘说很补的,可以给公子补补血气。」

  「小柒,我、我可腾不出手拿了……喂,怎么全塞给我?」窸窸窣窣一阵,好似很勉强才把东西全捧住。

  「你是公子的『贴身小厮』,当然你进去服侍。咱几个是药僮,管着制药、炼丹的事就足够。」「啪啪」轻声,有人被拍了两下肩膀。「阿实,你招子放亮点,公子就交给你照料,别让咱们『松涛居』全体上下失望。」

  他有如此可怖吗?

  炼丹房内室,盘腿于软榻上,缓缓结束体内行气的陆芳远心想,他今日是做了什么,竟把几个小药僮吓得不敢入内?

  噢,是了,今日一早「松涛居」与「武林盟」联手合围,确实把目标物围住了,但结果是他腰侧挨了一刀,轻易放走那二人。

  居落内的人全以为救得回殷菱歌,却见他染血归来,无不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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