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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那些叮叮当当的金银,很快就被他取下,但她那件沾了血的舞衣,在黑暗中意外的难处理,他可以清楚感觉她的肌肤在指腹下,那么清晰、如此温润、滑嫩……

  猛地,他抽回手,喘着气。

  该死,她仍在昏迷,她需要他,需要他是个人,而不是个野兽。

  他可以当个人,为她当个人。



  缓缓的,他睁开眼,看着那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女子。

  月光下,她的眼角泪痕未干,小小的脸上,沾了妖物肮脏的血,她身上的舞衣也一样。

  他记得稍早在酒楼里,这张小脸上的惊恐,她很害怕,她以为自己会死,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呼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清楚只要她一喊,他就会回来。

  可她没有喊,以为要死了,却还是不曾呼唤他。

  你若想走,你就走吧。



  她说了,他从来不认为会听到的话。

  他清楚她有多执着,不懂她为何突然愿意放手,原以为,是为了那个男人,然后才晓得,不是。

  到头来,还是为了他。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万般的柔情浸淫着心头,让野蛮的欲望都退去。

  缓缓的,他脱去自己和她身上肮脏的衣物,拿到门外,再回到床边,抱着她到浴桶里。

  当他把她的需要,置于他的之前时,一切都变得比想像中容易。

  他替她净了身,洗去她脸上与发上的血污,她的指尖,她的耳后,她每一根珠圆玉润的粉嫩指头。

  然后,他拿布巾帮她擦干,抱着她回床上。

  她在那时,醒了过来。

  在他将她放到床榻上,还没抽回手时,睁开了眼。

  他看见她的眼睛,乌黑迷濛,幽幽的映着自己,映着那个被人唤作风知静的男人。

  不自觉,他屏住了气息,只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指抚上了他粗犷的脸庞。

  他应该要抽回手,他应该要拉开她的手,但她是那船温暖,她攀着他的颈项,呼吸着他的呼吸,然后轻轻的以唇瓣触碰他的唇瓣,那么热、那么软,瑟瑟颤抖如风中落叶般。

  心,蓦然狂跳。

  他想逃,却动不了,当他也如此渴望,该如何抗拒她这般珍惜的触碰、大胆又怯弱的诱惑?

  乌黑的瞳眸盈上了一层水光,却遮不住渴望与不安,那无言的凝视,浅浅的呼吸,都教他颤抖。

  她还没醒,没有真的醒,她尚在梦中。

  当她这般凝视着他,他不自觉张开了嘴,将她的气息纳进嘴里,但那只增加了诱惑。

  夜,那般迷离。

  她,只在寸许。

  这不对,他想着,他应该退开,可她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那秋水般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深切的疼。

  而那,揪紧了心,让他再也无法思考。

  第5章(1)

  第一次出现症状时,他六岁。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癫痫发作,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他在换牙。

  只是,他和一般六岁孩童不一样。

  他的牙根长、很尖、很利。

  那一夜,旧的牙齿脱落,新牙从牙龈中伸长出来,就像狗,更像庙宇中的修罗夜叉,他吓得脸色发白,却在高热中,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利牙已经不见,只有普通的白牙,整齐的长在嘴里。

  他以为是梦,可当他摸着自己平整的牙,却也知道一般人的牙,不会在一夜之间长齐换好。

  他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告诉别人,整整有好几个月,都不太开口说话,怕人们发现他太快长好的牙。

  可后来,他再没有发过烧,也不曾癫痫发作,他的牙也从未变得尖利如爪。

  只是梦吧。

  只是那一日高烧不退的幻觉罢了。

  时日久了,他这般想着,然后逐渐将其淡忘。

  他继续在凤凰楼念书习武,为那位老爱黏着他的丫头收拾善后,帮她盖被,替她梳头,喂她吃饭;他不懂为什么有人吃饭可以拖拉一两个时辰,他总是很饿,就算吃饱,也很容易就饿了。

  但有饭吃已经很好,他陪夫人上街时,见过路边乞讨的流民乞丐,如果不是老爷夫人,他清楚自己会是其中的一个。

  虽然人前被称为少爷,他知道自己不是老爷亲生的,可银光是,虽然偶尔觉得她很烦,但他答应过老爷会照顾她。

  所以他照顾着她,在老爷旧痪复发时,陪着她睡觉,遮住她的耳,不让她听见那如兽般的低吟痛嚎,不让她靠近那高高在上的楼房,不让她有机会看见夫人隐忍的泪光。

  他哄着她睡觉,教她穿衣梳发,教她习字念书,在老爷复原时,牵着她小小的手,一起去和她爹娘用膳。

  除了老爷偶发的旧痪之外,日子算是安稳的,他甚至开始习惯那体温过高的小丫头在炎炎夏日,即便已汗流浃背,依然死都要爬来他床上,和他挤在一起睡觉。

  十岁那年,高烧突然再次袭来。

  好热。

  热死了。

  他的嘴好痛,头好痛,身体好痛,全身上下,都像是快要迸裂开来一般。

  黑暗之中,他痛得看不清事物,小小的身躯只能蜷缩成一团,只觉得自己像是火烧一般。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他只是有些发烧,他从来没有生病过,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但他知道什么是生病,他听过也见过府里的佣人染到风寒,着凉发烧,但不知道原来会这么痛苦。

  他原以为,睡一觉就没事了,夫人让大夫替他抓了药,还亲自熬了药给他,看着他喝下,送他上床,他原本已经感觉好多了,夫人的手好温柔、好冰凉,像吸走了高热的苦痛。

  但到了夜半,情况急转直下,他摇摇晃晃下了床,却连站都站不住。

  他感觉到嘴内的牙在蠢动,感觉到黑暗中的景物,都变得过分清晰。

  当他看向墙边穿衣的铜镜,只看见他的眼在黑夜中发光,还变了色。

  镜里的那双眼,不再黑如子夜,只泛着诡异凶恶的金光。

  他被吓了一跳,惊慌退后,一阵剧痛却蓦然从骨头传来,他痛苦的倒在地上,痉挛、抽搐着。

  恍惚中,他闻到好多好多的味道,各式各样的味道冲入鼻头,让他欲呕。

  各种不同的声音,冲耳入头,他本来耳力就好,但他不曾听过那么细微、那么吵嚷的声音。

  远处酒楼里斗酒的喧哗,窗外的虫鸣,风吹草动的声音,说话声、脚步声、潮浪声,甚至是呼吸——

  好吵、好吵。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好清楚、好大声,他闭上眼,捂住了耳,却遮不住声音,屏住了呼吸,却还是闻到那些味道。

  好臭、好腥——好恶心——

  阿静。

  熟悉的叫唤响起,就在床头。

  阿静。

  他不想理她,他没空理那个爱黏人的小麻烦,他没空安慰她、照顾她、伺候她的需要,他只觉得全身如火在焚,疼痛满布身体的每一寸,他想要对她咆哮,叫她滚远一点,别理他、别来吵他!

  他希望所有的声音,都别再吵了——

  蓦地,一双小小的手,覆上了他遮耳的手。

  阿静,你怎么了?很吵吗?是不是很吵?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稚嫩的语音,穿透了吵杂的一切,清楚的入了耳。

  他听见,她的声音,听见了从她掌心中,传来血液的流动声,和节奏规律的心跳,摒弃了其他纷陈的杂响。

  “你还好吗?我去找爹、找娘来看你。”

  这一句,让他猛地睁开眼,伸手紧抓住那转身想离开的小女娃。

  “别说、别说……”他惊慌的哑声,要求道:“别和其他人说……”

  他弄痛她了,她的手好痛,可他看起来好害怕,她不喜欢他这样,也不喜欢他会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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