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什么时侯要订婚?」
这天晚上,在高雅日式怀石科理餐厅用餐的当儿,官香华再也忍不住发火了。
项康夹起一片樱花色的新鲜鲔鱼腹肉,沾了点特制桔醋汁,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之后,才放下筷子,抬头正色看着她。
「婚姻是终身大事,我们才交往半年多,该等了解对方多一点、久一点,再做这样重要的决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官香华筒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我上次说订婚,你也没反对,又不是我逼你的,现在是怎样?你要悔婚吗?」
「我并没有后悔,但我记得上次我们是在『谈』关于订婚这件事,而不是我们就要订婚了。」在当时,他的确觉得无可无不可,但是这两个月来,他突然不想再进行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匆促结婚法。
尤其在他的心还没整理出个所以然来时,贸然结婚,只会把情况搞得更加复杂混乱。
事实上,最近心情实在起伏太大,异常得让他不禁想去做个彻底仔细的心脏检查。
好像他一向熟悉并能掌握的世界,在两个月前开始颠倒过来,并且迅速失控、下坠……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种措手不及、什么也抓不住的恐惧感。
「项康?项康?」宫香华已几近翻脸了。
他回过神来:「你还想点别的什么吗?」
官香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给了他一个「我很不爽,但我们可以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的凌厉眼神。
曾经,那是他很砍赏的一种内敛、优雅、压抑得完美的态度,但是他现在只想跟谁好好地对吼一场……
「对不起。」他揉了揉眉心,「最近工作太忙,我累到有点失常了。」
宫香华的眼神缓和许多,带着一丝施恩的宽容意味,微笑点头:「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敢对我这么不尊重,别想我原谅你。」
项康勉强一笑,低下头继续用餐。
只是再鲜美如凝脂的生鱼片吃在嘴里,再无半点滋味。
还是像少了点什么……盐巴吗?
★☆★
第6章(2)
在时序进入初秋的那天,带着满满丰富收获的陈兰齐终于返回台湾。
她脸色还是很苍白,而且因为不适应德国食物的关系,变得更清瘦了,但是精神却很好,嘴角带着一抹见惯世情后豁达的淡然微笑。
但是她没有回到台北的小套房,而是带着行囊,一路自桃园流浪到了台中。
拜德国「童话屋」出版社买下她作品的德国版权所赐,让她的银行户头有着这辈子前所未有的丰盈充沛,虽然和身家雄厚的项康相比,那笔钱不过是他存款里的一个小小零头,但已经足以让她过上一整年不需要为钱烦恼的「流浪生涯」了。
更好的是,「童话屋」也签下了未来她每一本童书绘本的国外版权,他们真的很喜欢她的作品,并且有信心继广受欢迎的「影子公主」之后,得以让她跻身进稳定长销型童书作家的行列里。
她突然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苦尽甘来感。
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像是少了什么呢?
好像成就感少了一半,幸福也始终缺了一大角……
手上拖着行李箱,她走过一家医院的门口,却突地停下脚步。
她的视线被贴在一旁卫教宣传公布栏上的那几个字眼吸引住——本院自九月一日起礼聘心脏外科主治医师×××长驻服务……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命令胸腔里那跳得好快好快的心脏安静些,不要看到「心脏外科主治医师」这八个宇就跳得一塌胡涂!
深呼吸,慢慢吐气……她可以的,在德国这三个多月来,她不是已经慢慢地将他的身影逐出脑海了吗?她不是已经可以在想起项康这个名字的时侯不激动、不想哭也不心痛了吗?
「陈兰齐,你已经整理完毕了,你不会有事的……」她喃喃自语,神情坚决,「你已经好了,全好了。」
只不过她还是握紧行李箱的提把,低头快步远离这栋建筑物。
她走了很久很久,始终未能决定到底今晚要在哪里落脚。
陈兰齐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早上在台中火车站看到的那张奇怪的招租启事——
时间:二〇—〇年
地点:中部某大城市
建筑物:六〇年代巴洛克旧洋房
地扯:自由路x段××号l-3f
招租启事:欢迎各界举凡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等等婚姻适应不良者参观入住(逃婚者尤佳),环境出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
房东兼保全筒介:为美国cia某高阶探员前妻,资历丰富,经验可靠。
意者电洽:(04)××××××××
或e-mail:who cares@yahoo。com。tw
ps:非诚勿扰
「那是贴着好玩的吧?如果世上真的有这么棒的『女性避难所』,那该有多好!只可惜裁连人家女朋友都称不上,更别提老婆,甚至是逃妻了。」
为什么在这世上的各项正统关系里,她总是条件不符、格格不入的那个?
就因为她不想和家里的每个人一样做个国小老师,保守固执的父母便认定了她是家族里叛逃的黑羊,就因为她不是个合对宜的、优雅大方动人的气质淑女,所以项康这辈子永远不可能为她动心。
现在,就连这则看起来这么有意思、像童话或魔法般充满了吸引力的招租启事,也没她的份。
陈兰齐无声地叹了口气,黯然神伤地坐在行李箱上。
「你是哪一种?」一个甜美的嗓音凶巴巴地响起。
她吓了一跳地抬起头来,来不及藏起脸上那抹走失了般的迷路茫然之色。
「什、什么?」她有些结巴。
因为眼前的……少女?少妇?呃,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区分,既纯真又性惑的女孩——或女人——活脱脱像是x级版的童话故事人物。
像是「玩具总动员」里的牧羊女穿上了芭比的农服,或是芭比穿上了牧羊女的农服……她到底在不知所云些什么东西啊?
「哪一种的?」性惑小妇人眉毛一挑,有种暴走族的杀气腾腾感,「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
「呃……对不起。」陈兰齐似被一箭穿心,感伤地低下头,自己承认,「我资格不符。」
「那就不要站在我家门口浪费我的时间。」
「抱歉,我马上就走。」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误打误撞来到了招租启事上的那栋巴洛克式老洋房前。
就在陈兰齐落寞地拖着行李箱要离开时,眉头深锁的性惑小妇人突然又唤住了她。
「喂!」
她怔怔回头。
「你看起来像被十吨半重的军用大卡车辗过。」性感小妇人毫不留情的批评。
「……有一点。」陈兰齐想起刚才在医院前遭受的重大冲击,那一刹那,的确像被大卡车当头撞上一样。
「失恋?」性惑小妇人眼里浮现感兴趣的光芒。
她沉默了半晌。「……对。」
「说来听听。」
「呃……」
「这是房东的面试。」性惑小妇人微挑一边眉毛。
向来不太习惯跟别人倾吐心事的陈兰齐犹豫了,她看着面前完全是陌生人的性感小妇人,脑海又闪过招租启事上的字字句句,心底突然浮起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
她会懂的。
「我暗恋好友二十年,」随着话说出口,她心湖再起涟澜,「从国小一年级开始到现在。可是他要结婚了,我的心再也没有去处,我的人也是。所以我在德国流浪了三个月,昨天回国,现在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