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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在她额前的夏尔柔声叹道:“你发烧了,当然不舒服。”而他竟然对着一个毫无酒量,睡倒在床上的小醉鬼告白,真是荒谬至极。

  “好难过……我不想再喝了……”

  “起来吃药。”他稍稍退开身,将她一把拉起。

  不堪如此激烈的晃动,一晚未进食,装了酒精的胃囊终于绝地大反攻。



  菲菲霍然张大双眼,惶恐的瞪住来不及防范的夏尔,揪过他的外套双襟,直朝那堵温暖鼓动的胸膛大吐特吐。

  他的“纯真”吐了自己一身秽臭……

  夏尔错愕的瞪大了眼,酸臭的秽液波及他全身,连地板也遭殃,再望向不知自己闯了大祸的小醉鬼,沉默片刻,他赫然失笑。

  他压下拚命挥舞的一双小手,让吐完一肚子酸水、如释重负的小醉鬼躺回床榻上,继续她无忧的梦境。

  叹了口气,夏尔褪下沾满秽物的衣衫,终于明白何谓自找麻烦。

  他打着赤膊,取来干净的湿毛巾,替吐得一塌胡涂的菲菲擦拭干净。



  与她结识以来,他总是恶意嘲笑她的天真,以为自己能够彻底毁掉她这份与现实格格不入的纯真,可是,在亲眼看见这份纯真遭受痛苦的打击时,他茫然了,遗失了原本的初衷。

  他不愿见到这份纯真消失,不愿见到她因为充满利益冲突的物质世界而退缩、受伤,不愿见她放弃自己的梦。

  于是,一份渴望清晰的诞生──他,渴望守护这份纯真。

  有一句话,即使是面对意识模糊的她,也无法坦率的问出口,只能藏在内心至深处,苦涩地询问。

  菲菲,让我守护你好吗?

  第7章(1)

  屋龄可追溯至六○年代的尖塔小屋,矗立在塞弗尔巴比伦区较为清幽的街巷上。

  旧式的铁熨斗,在U型烫台上冒出热烟,小巧的双手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将灯心绒布料烫出漂亮的衣褶。

  “菲菲,别忙了,我老婆烤了蛋糕,要你去尝尝。”矮胖的布利萧先生抱着一捆捆布匹,边说边迟缓的走进储藏室。

  见状,菲菲竖起熨斗,小跑步跟上去,勤快且熟稔地帮着布利萧先生叠好备用的布匹。

  附着在布料上的微尘漫天飘散,她拚命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别扭可爱的表情看笑了执帕抹汗的布利萧先生。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艺术学院的学生会愿意来我这间过时又保守的西服订制铺当起学徒,而且还乐在其中?”

  “因为这样很踏实呀,我喜欢这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埋首清点布匹的菲菲回以憨然的笑靥,确认无误后才将清单递给他。

  布利萧先生接过清单,纳闷地抓抓光秃的后脑,转身走出储藏室。“你待在我这里,最后也只能成为一个衣匠,衣匠可是与设计师完全不同的职业与身分,你应该明白吧?”

  “寻梦是需要冒险的,每个历程都是一种磨练,我不怕。”

  “那学校你也不去了?”

  据他所知,这个夏尔介绍来店里当学徒的东方女孩不知发生了什么纠纷,暂时被勒令在家反省,仔细算算,都已过了两个多月,她依然天天窝在他这间快被时代淘汰的旧式订制铺,未曾听她提起关于何时要回学校上课的事。

  重拾熨衣工作的菲菲沉思片刻,忽然侧首回眸,微笑答道:“不去了,我已经提出休学申请。”

  布利萧先生一脸诧异,“你、你办休学了?那夏尔他知道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叛逆小子介绍朋友来店里当学徒,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夏尔从不曾为他人开过尊口,却为了这个不知来历的东方女孩破例。

  一听见挑动敏感神经的熟悉名字,滑动在布料上的高温熨斗蓦然停滞。须臾,一阵焦味传来,菲菲恍然回神,赶紧拿开熨斗,检查布料是否受损。

  布利萧纳闷地道:“看你的表情,夏尔肯定还不知道罗。”

  菲菲尴尬的傻笑,一颗心开始发闷,原先平静的思绪亦紊乱纠结。

  这段日子,她这个软弱鬼当真躲在夏尔的公寓里,逃避困境,逃离那些令她难受的丑陋现实。

  那天醒来后,夏尔只是将公寓的钥匙扔给她,去留由她自己决定,不干涉也不过问,除了疾言厉色的警告她休想擅自离开巴黎外。

  看透她的心慌与茫然,夏尔甚至引荐她来到布利萧先生这间历史悠久的西服订制铺。

  “在古板守旧的店里工作,真是太适合你这只呆头呆脑的笨松鼠。”当时夏尔嘲弄的这么说。

  其实,她能模糊感受得到,夏尔担心她就此一蹶不振,看穿她一再萌生退意的懦弱,于是拐弯抹角的推着她,跨越心理障碍,逼着她迈出脚步远离阴霾。

  但是……

  两个星期前的某个夜晚,发生了一桩“突发事件”,在那之后,夏尔开始行踪成谜,截至昨晚,始终不曾再返回他的公寓。

  菲菲的记忆依然深刻,突发事件是这么开始的──

  那日下午,接到布利萧先生告知不必工作的电话,于是她便窝在逐渐熟悉的小公寓里,霸占原本该是属于夏尔画室的书房,埋首于她的设计世界,重新拾起笔勾勒时尚的线条。

  她画得异常专心,全然深陷其中,倦了便随意伏案休息,忘了时间流逝,直到一只温凉的大掌轻轻摇醒了她。

  菲菲一睁开惺忪的双眼,望见高傲的俊美脸庞,笑逐颜开。

  “夏尔?今天这么早回来?”

  好难得,通常他都是她已熟睡的时候才回来,她偶尔尝试替他等门,结果常是隔天在沙发上醒来,浑身酸痛,几次之后,她也渐渐放弃了,毕竟夏尔是不屑让人掌握行踪的。

  “布利萧老头带着他太太上餐馆庆生。”不知已伫立多久的阴沉身影冷冷地陈述。

  “所以他们也邀请了你?”噢,布利萧先生真是偏心。

  “当然不是。”

  夏尔的脸色像风干的裸麦面包,又黑又硬,令人难以下咽……目视才对。

  这摸不着头绪的回答把她弄胡涂了。“那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件事?”是玩什么猜谜游戏吗?

  夏尔撇开怒目,压抑着满脸古怪的别扭。

  菲菲正臆测着他的怒意到底从何而来,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他拎在手中的一只提袋。

  提袋上印着她十分眼熟的图案……咦,那不正是她最喜欢的面包店吗?难道夏尔他……

  “这个。”菲菲怯怯地指着提袋,嗫嚅着轻声问:“这个是给我的?”

  “不是。”绷得又硬又臭的俊美脸庞直接将她的雀跃冷处理。

  “怎么不是?”她干脆凑近,拉开袋口亲眼确认,果然在袋内看见她惯买的鲜蔬三明治以及裸麦面包。

  这种味道清淡的食物,夏尔一向摒除在他的觅食清单之外,莫非……

  小脸快栽进提袋内的菲菲忽然仰首,看向神色僵冷的夏尔,不假思索的脱口问道:“你到过店里找我?”

  每每工作结束之后,热情好客的布利萧太太喜欢留她一块儿用餐,久了,夏尔似乎也知道晚餐时间的小公寓肯定空洞寂寥,但是他从不曾刻意赶赴谁的约会,即使是那些成熟而占有极高社会地位的“女性友人”亦然。

  一对上那双无辜的大眼,夏尔的嘴里永远藏不了话。“是布利萧拨电话给皮耶,要他转告我,有一只遭人遗弃的笨松鼠已经快饿死。”

  偏偏皮耶故意将话搁了三个多钟头,才转告一整天埋首作画的他,然后他该死的竟然对皮耶那群老家伙发了一顿脾气,但老家伙们非但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控情绪触怒,反而大开香槟庆贺他终于从堕落地狱爬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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