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含住糖球。
“好吃吗?甜吗?”她心酸地看着他憔悴瘦削的小脸。
“好甜,娘,好甜……”小宝含糊地应,小嘴微扬,满足地笑了,在梦里,在生死交关的这一刻,尝着人生最后的甜味。
“呕、嗯……”忽地,小脸痛楚地拧成一团。
是噎到了吗?真雅骇栗。“无名,他好像噎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别慌,我来!”无名接过孩子,一手扳开他小嘴,另一手看准穴位猛拍他背脊,卡在喉间的糖球瞬间咳出。“吐出来了,没事了。”
果真没事了吗?真雅怔怔地凝望孩子,那张惨澹的小脸不再纠结,眉宇松弛。
“娘,好甜,好甜……”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小宝合眼,在真雅怀里温然而逝,一个小小的生命就此离开人间。
她一动也不动,就那么呆呆地靠坐着,双眸黯淡无神。
无名看不过去,心弦一阵揪扯,他靠近她,试着抱过孩子,她却不肯松手。
“真雅。”他沙哑地唤。“你别这样。”
她扬首,容颜如雪苍白,泪光莹莹闪烁。“无名,我错了。”
哪里错了?他无声地问她。
“我不该……给他吃糖球的,该喂他喝糖水,我怎么想不到呢?以他现在的情况,能吃得下糖球吗?他会噎住,当然会噎住,我该喂他喝糖水,若是糖水就好了,那他临终之前,也不必多受折磨,若是糖水……就好了。
她喃喃自责,声嗓颇着、破碎着,隐隐含着哭音。
无名不忍卒闻,坐在她身侧,将她拥揽入怀。“别这样,真雅,你为这孩子做得够多了。”
“我做了什么呢?我害他亲娘无辜惨死,害他家遭烈火吞噬,害他失明,害他病了没有药材可服用,我连给他吃糖,都害他噎到……你说我做了什么?我总以为自己能替百姓做许多事,但你说,我究竞做了些什么?连喂这孩子喝碗糖水,我都想不到,你说我还
能做什么?”一股深沉的无力席卷而来,她禁不住痛哭失声。
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那么哀坳失神,他真希望自己有一双足够强韧的臂膀,能密密收揽她,保护她不受这世间任何伤害。
“别哭了,傻女孩,别哭了……”他急切地哄她。
这是爱一个人的滋味吗?因她的笑而笑,为她的泪而痛,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心怜不舍,万般由不得自己吗?
“别哭了,好吗?”该如何令她不哭,如何能疗愈她心中伤痛?他愿去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做。
他殷殷劝慰,她却依然啜泣,仿拂要将这些年来理在心底的忧伤与委屈,一股脑儿地宣泄。
他强烈震颤,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狂潮。“跟我走吧!真雅,离开王宫,离开这所有的痛苦,你无须如此逼迫自己,日子可以过得平淡写意一些,跟我走吧!抛下这一切,同我去看沙漠飞雪,那个奇迹,你也想看的,对吧?”
是的,她也想看,若是这世间有奇迹,她但愿能亲眼得见。
真雅惶然扬眸,与他相凝。
他亦怜爱地瞧着她,眼潭藏蕴着深深情意。“跟我走——”
这邀约,好强势,几乎像是命令。
她心跳一凝,不知怎地,完全无从抗拒,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走吧,就同他一起走吧!
天涯相随,只为了见证一个奇迹。
希林国,天上城,王宫。
御花园内,一片银白,前夜刚飘过雪,树梢结着根根冰柱,璀璨剔透,犹如水晶。
希蕊扬眸,一面欣赏着纯透冰晶,一面漫声低问:“真雅的下落,尚未探听到吗?”
“是。”官拜相国的夏宝德站在这位外甥女身边,一如往常,神态恭敬。“据探子回报,不论是曹承熙那边的人或是我们的人,都没能发现公主的下落,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一日未寻着尸身,总是一日不能安心。”希蕊凝容。“命他们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微臣明白。”夏宝德躬身应道。
“兵部那边昵?可有何动静?”
“自从曹承熙率领大军回归之后,兵部日日开会,但都议不出什么结论,群龙无首,显是慌了。”
“如此说来,正是我方乘势而起的良机。”
“是,微臣已经遵从娘娘指令,与亲近真雅的儿名议事公悄悄接触过,他们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心下约莫都动摇了。”
“有可能投效我们这边吗?”
“据说德芬公主私下也在运作,但还是我方胜算高些,娘娘放心,我会加强游说。”“很好。”希蕊斟酌眼前情势之变化,深思熟虑后,淡淡一笑。“差不多该是可以召开圆桌会议的时候了,一定耍趁此机会,说服陛下将开阳立为太子。”
“是,微臣这就去办。”
夏宝德退下后,希蕊扬手,折下一根细细的冰梢,捧在掌心里,感受那冷透的寒凉。
究竟是谁呢?是谁在大军之中掀起风暴,是谁主导这场令人措手不及的叛变,
令真雅因而行踪不明,甚至可能丢了一条小命?
这回真雅出征,她自然也在军队里埋下了自己的人,但寥寥数十名,不足以制造动乱,何况没她的命令,他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据说那天的动乱是里应外合,可里应的是谁?外头射下暗箭的又是谁?能够合作得这般天衣无缝,显然事先经过续密计划。
莫非是德芬安排的?一念及此,希蕊哒眼,自鼻间哼出一声冷笑。
若真是那丫头的筹谋,那她可失算了,现下尚不是她落子收盘的时机,太过急躁,反倒会误了棋局。
“德芬呀德芬,是你做的吗?”
第8章(1)
“是王后做的吗?”
王宫另一处,德芬于寝殿内迎进风尘仆仆的黑玄,才刚招呼他坐下,便忙不迭地问。
“妨别急,且让我喝杯热茶再说。”
“唉,教我怎能不急?姊姊至今下落不明,宫内情势又瞬息万变。”
“你别急,一时也无可奈何,不如静下心来,慢慢听我说。”相较于德芬的焦虑,黑玄倒是老神在在。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德芬焦躁的心房宛若注入一股清泉,渐渐舒缓了。
黑玄打量她,微微一笑。“这才对,先坐下,陪我喝杯茶。”
“嗯。”德芬坐下,举杯吸饮,想想不禁好笑。“说也奇怪,以前那个比较冲动躁进的人,明明是你,怎么现下倒是你来劝我冷静?”
“关心则乱,你这是太过忧虑你王姊的安危,才会一时失了方寸。”黑玄悠然剖析。
是啊,确实如此。德芬心下怅惘。她的确很担忧王姊,自从大军回归,又过了一句,至今无消无息,希林国内人心惶惶,人人都说女武神怕是早已遭遇不测了。
思及此,她黯然叹息。“玄,你打听得怎么样了?这一切,又是希蕊王后安排的阴谋吗?”
黑玄摇首。“起初我也怀疑是她,但经过这段时日看来,应当不是。”
“真的不是吗?”德芬凝郁地锁眉。除了那女人,还有谁会使如此阴毒的手段
“若真是她一手策划,这阵子她该当是志得意满,纵使不敢面露春风,也该胸有成竹。但我听说,她私下调动星宿主,在宫内四处走动,打探消息,恐怕她也对这次叛乱一无所知,才会如此慌张。”
“不是她谋划的,那会是谁?这宫内除了她,还有谁会对我王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