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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看都觉得她单单就是株参。”龙主插嘴插得很即时。

  “她是我要一辈子拥有的参!她是我绝对不甘心拱手让人的参!她是只要有一点点小伤小痛我就会很心疼的参!”睚眦抡拳啸吼,巨大却嘶哑的音量,胜过了好鸣好吼的四龙子,撼动整座龙骸城随之轻震,那声音,又怒又气又悲哀。

  怒他说得太迟。

  气他回得太慢。



  悲哀这等心意,在此时才脱口也已无用,他要的那株参,要留在身边的那株参,轻易牵动他喜怒哀乐的那株参……不在了。

  睚眦自惩般的扯喉狂咆,龙啸声吼到肺叶及胸臆都发出抗议疼痛——不,让他感到这么痛的,并非发狂倾泄的吼叫,是她,是他没能保护好的她。

  为何放她独留于此?

  为何要过度自信三日归期?

  为何不早一些向父王说得更清楚明白?不要有一丝丝模棱两可,让父王知道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为何不告诉众人,参娃是他决定共度一生的伴侣?她虽非龙骸城民,不属于这片海,更甚至于连性别都没有,即便如此,他仍想要她。



  为何不曾将他的真实心意传达给她?她那么驽钝,兴许至今还没察觉他对她的感情,只当他对她做的一切只因她是奇药一株,亲吻她,被视为贪汲她口中营养参汁;保护她,她狼心狗肺地控诉他是为了完成他父王下达的寻药任务……

  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喜爱她,一颗钢铁之心,受她软化,不再只容下冰冷锋利的刀刀剑剑、打打杀杀。虽是他领着她去见识人类城,实则是她教导他如何去享受各种微波却唾手可得的快乐。往返人类城数百次的他,没有哪回动过玩玩套竹圈的蠢念,骗骗小孩的把戏,压根吸引不了他伫足,她竟可以为了套中一个廉价且无用的小铜铃,开心到仿佛获得天底下最贵重的宝物,炫耀笑容可爱无比,他是从她的笑颜中,跟着感觉到乐趣。

  他透过她的眼,去看他未曾注意的景物,一株墙角绽放的小黄花,一碗甜腻腻的糖水,一块嫩乎乎的炖肉,一串腌梅子,一床温暖的枕衾,甚至是一朵形状似犬的白云,皆能换来她大惊小怪飞奔回来,吆喝“睚眦睚眦你快过来看,这个好好玩哦”的嚷嚷。

  她的大惊小怪,虽总让他忍不住贱嘴酸酸她没见识,然而看在他眼底,有多么欣羡的开怀大笑。

  取悦她,受益最多的人,却是他。

  她一笑,日暖天晴的艳阳,也为之失温,璀璨的星光,全落入她弯眯的眸里,发着亮,银铃笑声飞扬,连绵不绝,她就用着这般甜美清脆的嗓音,交杂轻喊他的名,原来他绕口而冷硬的名字,亦能如此柔软活泼,像一首曲儿婉转好听。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不长,却是他有生以来发乎真心爽朗大笔,次数最多之时。

  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她却已——

  睚眦发疯似地啸吼,颈际青筋迸暴,逆鳞挺竖如匕,龙骸城数处琉璃玉瓦应声碎裂,块块剥落飞震出去。

  无法控制的力量,过度释放,因为太疼太疼,从呼吸、从血管、从筋脉、从每寸肌肉叫嚣着强大痛楚想宣泄,来不及离口的爱意,如今无话可说、无人可诉,想说的千方百计变成了千针万刃,剐过咽喉,太多话都太迟了,本该是情欲呢喃轻诉的温柔爱语,只剩一声更胜一声沉重的闷雷巨吼。

  “喂!你——你快停下来!你会把城给搞崩的!”龙主此时也不得不自省玩笑开太大,他付出了激怒儿子的惨痛代价,寝室中的摆饰首当其冲,天帝御赐的古瓷花瓶“砰”地裂为粉末,被海水冲去,仙母娘娘特请织仙为他绣制的水丝画屏,受睚眦迸发的杀气给划破长长一道痕,图中翻江倒浪的威武巨龙——也就是依他法相所绣的超细腻美图——拦腰斩成两截,真是好不舒服的大凶兆呀呀呀!

  “儿、儿子!你先冷静下来——睚眦!诓你的!父王诓你的!是我伙同魟医想考验考验你对那株参的重视程度——”龙主准备全盘说出自己的诡计,谁知道睚眦狂吼之后会不会做出啥逆天弑夫的万恶之举。

  睚眦没听进半字,耳里满满充塞参娃的声音,嗔怼的、娇蛮的、哭泣的……

  睚眦才不会使诈!他是凭实力!她和武乘凤对吠声响亮有力。

  那……我算不算漂亮?

  如果我是女的……你觉得,好看吗?

  她没发现天真问出这些话的她,有多娇艳俏美。

  我腻了,可以了啦,我不想待在人类城,这里好无趣……睚眦,我们回海底城去,好不好?她是双眼含泪,催促要他加快回家的脚步,不惜撒起谎来。无趣?明明早晨还躺在榻上,咕哝着她没生病,埋怨他不让她下床,白白浪费好多逛街玩乐的时间。

  我是要拜托你,别处罚睚眦!他真的很早就抓到我,这点我可以替他作证,他绝不是偷懒或无能……我要说的,便是这个。自己的死活都不重要了,是吗?替他求情,帮他脱罪,为他说话,才是她赶他回城的唯一大事,是吗?她的心思那么好猜,可当他真的听见她笨到为他说出这些话,他就知道完蛋了他,这辈子,注定栽在她手上了,她如果不如此扞卫他,兴许他还能控制泛滥的情感。

  趁我还有办法挤,就顺手帮你收集一些,不多,泡茶泡酒都可以,你要省点喝,不然以后就没有啰……好想骂她蠢!好想戳她的脑袋!好想摇晃她的肩,要她别这么可爱行不行?!

  再也没有了。

  这样的她,再也没有了。

  睚眦目眦尽裂,切齿咬牙,为此怒火沸腾。

  “是睚眦吗?”

  淹没在男性咆哮声中,突来的问句显得弱小无力,宛若一阵微风,入不了谁人之耳,不敌龙骸城天摇地动所发出的轰隆隆震响。

  “你是睚眦吗?”

  一切,突地静寂下来。

  城仍重重摇晃,瓦柱仍崩裂倾斜,海潮声兀自流溢,睚眦却停止了龙啸。

  方才,钻进耳里的迟疑轻问,软柔绵细,熟悉得难以置信。

  当他缓而慢的回首间,又听嫩嗓困惑在问:“我好像听见睚眦的声音……”

  那株他以为惨死锅鼎内,被碎尸万段的参,正眨动圆滚滚灿眸,一脸好无辜好迟疑又好惶惑地虚掩双耳,以抵挡睚眦巨大的吼啸威力。

  明明听见睚眦与谁正忿忿吵架,她兴匆匆奔来,那熟悉的声音,带着她陌生的悲愤,爆发惊天动地的吼叫,没有夹带任何威言恶语,就只是单纯放声喊叫,那么疼痛、那么奋力、那么无所适从……

  她是连滚带爬才能从震荡的龙骸城一路上来,踏进半毁的龙主寝居,一个她未曾谋面的“男人”,站在那里,疯了般的吼着。

  身高、背影及壮硕体形,全是她认识的睚眦,那头嚣狂长发和飞须,浑身漂亮龙鳞颜色,她不会错认,可“男人”又拥有她没瞧过的沉铁长角,龙鳞蔓延的范围也不一样,五官不是她见惯的睚眦,那是介于人形与龙形的混乱交杂,双眼瞠着淡淡青绿,獠牙外露,雪白吓人,偏偏由他喉间倾力滚出的啸音属于睚眦没错,她才有此怀疑一问。

  然而,当她被壮实双臂恶霸地攫进他怀中,她便肯定了他的身份——

  是睚眦。只是不懂他怎么会是龙颜人形的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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