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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可怕了……这男人,不可小觑。德芬暗暗掐握掌心。“你叫何名?是哪个星宿主?”

  “在下斗宿,至于名字,你不必知道。”

  “斗宿,你为何帮我?”

  “为什么嘛……”斗宿自在地跃坐桌沿,姿态闲散。“首先,我讨厌那个自以为能够呼风唤雨的王后。”



  德芬愕然眨眼。“你这样说话,可是大不敬之罪。”

  “所以呢?公主殿下要命人治我的罪吗?”他讽刺地反问。

  她瞠目结舌。

  虽说王宫的亲卫队都是遴选自希林国内最优秀的贵族子弟,个个家世良好、出类拔萃,不免有几分骄气,但如他这般狂妄放肆的,还是初次得见。

  但以她现在的处境,是管不着他说话口气是否合礼。德芬自嘲一哂。“请继续。”

  “首先,我不想奉王后号令,其次,我对你感到好奇。”



  “好奇?”

  “一个两手空空的丫头,居然有胆跟我交易,许我一个愿望换一日时间,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诡计能够逃过被当作祭品牺牲的命运?”

  诡计吗?德芬苦笑。她的确有个计策,但还得看上天赏不赏脸。

  无论如何,她都得想办法活下来,不能辜负春天一番忠心。她深吸口气,不去想贴身侍女此时的命运,只专注于眼前与这位狂傲青年的交易。

  “若是我能逃过此劫,必会实践对你的诺言。你说吧,想要什么?”

  斗宿眸光一闪,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如果我说,我要这个国家的王座呢?”

  德芬大惊。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竟敢宣诸于口!

  “所谓的武士精神,你不懂得吗?”

  “武士精神?”斗宿冷嗤。“忠于国家,忠于主君,忠于义理——国家与主君还排在义理之前呢!若这国家是篡夺而来,主君的所作所为不合乎义理,那又该如何?说到底,所谓的义理,究竟是谁的义理呢?陛下的吗?王后的吗?还是公主你的呢?”他语含讥讽,再次将德芬问得哑口无言。“我呢,只遵从自己认定的义理。”

  “你的义理告诉你可以夺取这个国家的王座吗?”

  “这劳什子玩意,送给我我还不要咧!”他很嚣张。

  也就是说,这男人只是故意提出这要求来刁难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德芬幽幽叹息,也难怪他如此看轻自己,她的确不自量力。

  “为何只求我饶你到明天日落?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吗?”斗宿问。

  德芬不答,双手下意识地拽拢衣襟。

  斗宿敏锐地察觉她的举止,猿臂一探,迅雷般地抽出她藏在怀里的两本历书。

  “《大明历》?《皇极历》?”他认清书名,眉峰斜挑。“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历书内容记载星象运行、农时节气,以及推算日月交食、五星周期之法则,是只能封锁于灵台的知识,自古只有王室任命的神官能掌握,神官依据历书建议君王颁布播种令、安排祭天郊祀等诸项事宜,君王因此统御神权,以天子之姿治理百姓,历书攸关王室的权力基础,私藏者最重可处叛国谋逆之罪。

  “还给我!”德芬慌了,伸手欲抢。

  斗宿举高历书。“先从实招来,你从何得来这两本历书?莫非你想造反?”

  “不是造反,只是……计算而已。”

  “算什么?”

  “日食的时间。”

  明日将有日食。

  日者,太阳之精,人君之象。君道有亏,有阴所乘,故蚀。蚀者,阳不克也。

  自古至今,日食皆被民间视为不祥征兆,君王德行有亏,才会招来天狗食日。根据了因大师教她的方法计算,这一、两天就会有日食发生,误差不超过十五个时辰,只是她还来不及验算完毕,不知自己算的答案究竟是对是错。

  只能赌一赌了。

  若然果真发生日食,她便能以此说服父王,活人生祭是不合天道的行为,上天才会因此震怒。

  但她等了又等,隔日到了黄昏,太阳仍不见亏蚀异象,不久,夕阳西沉。

  斗宿回到房里,察看天色,摇摇头。“看来你计算有误。”

  果真算错了吗?

  德芬心急如焚,表面却力持镇定。“你帮我打听过春天的情况了吗?”

  “王后将她关进牢里了,对她用刑,要她招出你的下落。我去看过她,她被烙铁灼得全身是伤,已经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德芬心口抽痛。她不能再躲了,再躲下去,春天会因她而死——

  她主动伸出双手。“你把我绑起来,押到王后面前吧。”

  斗宿动也不动。

  “快点绑啊!”她催促。“已经日落了,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他眯眼。“你真的甘愿被送上祭坛当祭品?”

  “怎么可能甘愿?”他以为她是傻子吗?“只是我不能让春天再因我受苦。”

  “你出不出面,她终归是要死的。”斗宿一针见血。

  她也明白王后不会轻易相饶,春天无论如何逃不过一死,但这人有必要说得这么白吗?

  德芬咬唇,黯然敛眸。“至少可以让她少受点折磨,死得轻松些。”

  “当真是妇人之仁。”他不以为然。

  “总之你快把我送到王后面前吧!”她懊恼。

  他注视她,眼神若有深意,不知想些什么,片刻,嘲讽地扬嗓。“你既决意送死,我也不便阻止。”

  语落,他果然将她五花大绑,亲自押送她至希蕊王后面前,王后见之大喜,将她囚锁在神堂,隔天,在宫外的灵台开设祭坛。

  此为祭天祈雨之大事,王公贵族及朝中大臣几乎都到齐了,就连住在王城的百姓,也在外围挤了一圈又一圈凑热闹。近日脑疼发烧、龙体欠安的靖平王亦在太监搀扶下,圣驾莅临,以天子的身分主祭。

  她同父异母的王兄开阳及王姊真雅倒是没现身,兴许兔死狐悲,他们不忍旁观吧?

  德芬一身纯白无垢的素衣,衣袂飘飘,在风中独立,犹如一朵白莲花,清灵出尘。她凝眸望向端坐在主位上的父王,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们身上流着一脉相承的血,为何他能狠心送自己女儿上祭坛?

  她恨他!这个国家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怪他昏庸,不思振作!

  “女儿啊,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咳咳、咳咳咳!”靖平王才说两句话,便是一阵剧烈咳嗽。

  她无话可说。

  还能说什么?自从宣哥哥被诬陷谋逆、不得不仰药自尽的那天起,她便对自己的将来不抱希望了,只求苟延残喘,多活一日是一日。

  如今,是她命数尽了吧!

  见她沉默无语,靖平王眼泛泪光。“朕……对不起你。”

  “德芬公主能为国牺牲,青史留名,不枉此生,陛下又何必太过伤心呢?”希蕊王后在一旁柔声劝慰。“她聪慧机灵,性格婉约,相信必能抚慰神灵,令上天满意。”

  靖平王闻言,愀然长叹,别过头。

  这就是父王能为她做的吗?一声叹息,一个不忍的眼神?

  德芬讥诮地勾唇,冷然闭眸。她认命了,若是这个国家注定任由希蕊王后翻云覆雨、涂炭生灵,她又能如何?

  仪式开始,唱神歌,奏神乐,天子手捧玉帛,恭敬地献上神坛,持香祝祷,告慰神灵,接下来,便轮到她这个最重要的祭品了。

  祭坛生起熊熊火炉,火光映在德芬苍白的容颜,添上几许凄艳的瑰色。

  上神官递给她一杯酒,她知道,这是杯毒酒。

  “公主有话要说吗?”这回,是王后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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