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仳离?”天啊,他要休了庄涟漪?为什么?为了她吗?
为了不让她做妾,心甘情愿嫁给他,不惜出此下策?
“杨姑娘,”令狐紫继续道:“现在齐朝上下都在议论纷纷,说你红颜祸水,媚主害国。他们若是看到你容貌平平,还不知会怎样感慨呢——”
“公主就是为这回来的?”杨元敏明了直问。
“二哥有难,我怎能不归?当年,我一手将他扶上太子之位,现在也不能坐视他身陷危机而不顾。”令狐紫抿唇说:“杨姑娘,我对你没有成见,说真的,心里还有几分感激与佩服,可是……事关国家安危,我也只好对你无礼了。”
“公主是希望我离开太子吧?”她懂得,一个小小女子,哪里能比得上齐朝的太平?就算令狐紫对她再愧疚,也不得不亲自出手。
“我料想二哥会将杨姑娘囚禁在宫中,”令狐紫忽然掏出一个荷包,“这里有一些迷香,足以让整个东宫昏睡半日,你使用时掩住口鼻可无事。出了这东宫大门,你一直往西便可以看见我替你备好的马车。杨姑娘,我劝你先别回棠州,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别让任何人找着,等战事平息了再说。”
杨元敏楚涩一笑,伸手接荷包时,却有些迟缓。
本来就是要离开令狐南的,为何,此刻却有万般不舍?他待她的痴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似有巨石压在心口,喘不气来。
“元敏,不可!”一个高大的身影掠过来,将荷包一把夺去。
亦诚?
她万万没料到,再次相逢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亦诚仍旧那般熟悉的感觉,只是她看他的眼神,不再脉脉含情。
“风哥哥,你干什么?”令狐紫刷地站起来,“把荷包还给我!”
“阿紫,做人不能这样自私……”风亦诚一张俊颜抽动,“我们已经欠元敏太多太多,有什么资格让她再牺牲?”
“我已经做过一次歹人,不介意做第二次,”她冷冷答,“你若怨我薄情,我可以将你送还……”
“你说什么?”风亦诚大受刺激,“阿紫,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首先是齐朝公主,其次才是阿紫。”令狐紫双眼含泪,“若我欠杨姑娘的还不清,除了将你奉还,我还能怎样?”
“够了!”杨元敏只觉得在一旁再也听不下去了。为了她吗?一切都是为了她吗?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重要,关系一个国家……
她不要这样的关注,不要自己毁了一对夫妻的婚姻后,又毁了另一对情人的幸福。她发现,原来在这世上,自己是如此多余的一个人。
“亦诚——”她上前,轻缓地将荷包从他手中取出,“是走是留,让我自己决定吧。”
四下悄然无声,果然,他尊重她的选择。
她望着寝宫角落,那里,令狐南早已令人备好的绣架,只等她开始绣像……
呵,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故意让她去做这件费时的功夫,以便他与狄国闹清纠纷,与庄涟漪成功仳离。
他,如此用心良苦,为何她没能早点察觉?狡猾!
咒骂中,她的心中带着一丝的甜蜜,还有更多的苦涩与酸楚,五味杂陈地涌上来……
第8章(1)
绣像是照着他的画绣的。
不知何时,他竟为她画了这样的一幅肖像,容颜栩栩如生自不必说,单是那一双眼睛活灵活现,连她自己都被吓着了,像在照镜子一样。
太监们说,从棠州回来,每晚,太子殿下忙完公务,便坐在这里画像,有时候一画就是一宿,直至天明时分才稍稍歇息。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令狐南真是爱惨了她。那样的情深似海,相比之下,她自愧不如……
“进展如何了?”凝思间,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她的身边,轻声笑道:“已经三天了,就绣了这么一点儿?”
她承认,的确太过迟缓。这三天,她心思全不在这上面,思绪翻涌万千,去与留之间,徘徊旁徨。
令狐南每日黄昏会准时来看她,与她一道用晚膳,说说笑笑磨蹭到三更天才离去。今日,也不例外。
“我很少绣人物的,”杨元敏搁下针,编了个谎,“所以会慢一点儿……”
“慢慢来,不要急,”他欺近,坏笑着说:“绣一辈子才好呢。”
呵,他打算囚禁她一辈子吗?早知道绣像不过是个藉口罢了。
“饿了吧?”见她又是一阵发愣,他耐心道:“我请宫人准备了些点心,你肯定喜欢。”
说着,不容挣脱拉她到桌前坐下,零食瓜果早摆了一大盘,他亲手为她斟一杯香茗。
很快的,点心就端上来了。杨元敏定睛一瞧,竟是再普通不过的豆腐花。她凝着眉尝了一口,不由得大惊——居然与棠州郊外平记的味道一模一样!
“好吃吧?”令狐南得意地看着她突变的表情,“我叫人把平记的厨师接进宫来了。”
“什么?”杨元敏瞪大双眸。
“他手艺真不怎么样,但看在这豆腐花的份上,我倒也不会亏待他。听说御厨们都很恼火,说这小子只做一碗豆腐花,薪金居然与他们平等,吵吵嚷嚷要辞职归田呢。你看,为了你我可得罪了不少人。”令狐南彷佛在说民间趣闻。
“殿下何必如此……”她侧过脸去,只觉得喉间哽堵,眼泪又要开始泛滥了。
“娘娘终于开始感动了?”他自说自话给她冠上头衔,“还有呢,我打算在宫里凿一片湖沼,专门养野鸭子,地点都选好了,就在南墙那儿。不过京城比棠州靠北,野鸭子们大概春天才能来了——”
“不要再说了,求你……”这不是在逼她吗?用柔情蜜语,强迫她留下来……
令狐南绕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缓缓握住她的手道:“三小姐,我答应过放你走,不过,要是你改变主意,我也欢迎得很——”
她忽然笑了,自入宫以来,第一次莞尔。然而,强忍的泪水也在顷刻间落下。
“又哭又笑,黄狗尿尿!”他刮刮她的鼻子,宠溺道。
“表哥……”她沉默片刻,不禁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论相貌,我不出众,论聪明才艺,我也平平,为何你要如此……”
到底喜欢她什么?这也把他给问住了。
有时候,爱情就像不经意的风,微微吹过,掀起一片惊天海啸,然而,谁又曾问这风从何来?
“小敏,你还记得第一次绣的贡品,是什么吗?”令狐南抿唇问。
“什么?”记忆有些模糊,大概数目太多太久远。
“苔花屏风。”他笑道:“那时候,我还不是太子,有一天受了气,心里抑郁得不得了,偶然间,我看见你绣的苔花屏风,不知为何,当时心情一下就明朗了起来。后来,我一直把那屏风搁在床边……”
她静静听着,心下有些错愕。
“从那天起,我知道了杨家三小姐的名字,以后她的绣品我都会留意,甚至还叫人到民间四处搜罗。其实我只需要派人去绿柳堡替你画一张像,便可知道你的模样,但我不想那样做。因为,在我心里,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样子。”
“什么样?”她忍不住问。
“我猜,你应该有晨曦般的笑容,温泉般的性格,聪慧却不外露,美丽却不张扬。”令狐南捏捏她的下巴,“看来,我猜得很对——”
杨元敏整个人顿时软了下来,无论她之前再多抵抗,无论是去是留,这一刻,她不再跟他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