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博红颜一笑,劳民伤财,原来自古昏君都是痴情男子,可恨,亦可怜。
“表哥……”杨元敏鼻子一酸,似有泪下,“这等小事,亏你还记得。”
“你的事,对我而言都不是小事。”他抬头凝望她。
她忽然觉得四周烟雾缠绕,某种暧昧的情愫牵萦一室,他的脸庞离自己好近好近,近得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有什么柔软温暖的,在突如其来的瞬间,微颤着覆住了她的粉唇,就像雪落梅花,极美的感觉……
他吻了她?虽然,只是像蜂一般,轻盈短暂地停留,却像过了一世般的刻骨铭心。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从前只在书里见过,真正遇到,却远比想像中激荡心神,让人不知所措。
“元敏,你看——”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却听见他在自己耳边惊喜地道:“这花儿开了!”
开了?她难以置信地猛瞪双眸,望向他怀中。
黑狐大氅间,不知何时,海棠乍放,彷佛仙子施了法术,上苍垂怜,给了他们一个明媚的希望。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她轻轻呢喃,忆起一首海棠诗。
“倒像在说新娘子呢。”令狐南笑道。
过了这一关,他们就可以永世相守了吧?只希望未来能如这花开一般,如愿顺遂。
第6章(1)
“大姊——”杨元茵推门而入,“你找我?”
杨元慧颔首,指点一旁的椅子,示意二妹坐下,却半晌不开口,似有凝思。
“大姊,到底怎么了?”瞧着那神色不对,她有些担心。
“爹爹已经同意把三妹许配给令狐公子了,听说他一片痴情,居然在下雪的夜里为三妹焐开一盆海棠花。”杨元慧缓缓道。
“哼,这丫头运气不错嘛!”杨元茵讽笑,“才走了一个风亦诚,就来了个令狐南,还以为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呢。”
“我有没有跟你提过,前年你姊夫随王大人进京入贡的事?”杨元慧犹豫着开口。
“知道啊,那年姊夫还有幸到了东宫,见着太子殿下。”杨元茵笑了笑,“这对咱们绿柳堡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呢。”
“也不算真正见着了,当时太子正在书房忙着,你姊夫不过站在门口,远远听太子说了几句话。他回来后一直遗憾没能再靠近点儿,看清未来天子真容。”
“大姊,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来?”她察觉这话中有话。
“你知道,你姊夫听力很好的,从前咱们后梁上住着一对燕子,你姊夫一听就能辨雄雌。咱们府里的伶人练曲,你姊夫只要听一遍,便知道是谁唱的。他对人声有过耳不忘之异能。”
“大姊,你到底想说什么?”杨元茵有些着急。
“你姊夫说……这令狐公子的声音与太子极像。”终于道出胸中疑结,杨元慧叹了一口气。
“什么?”她跳了起来,“不可能吧!或许只是相似而已……”
“哪里会这么巧呢?风亦诚是太子身边的亲信,他此趟来棠州却带了一个与太子声音极像的人。此人一看就气宇不凡、非富即贵,而且还复姓令狐……令狐是国姓、皇族姓氏,众所周知。”
“不不不……”杨元茵实无法接受,“这天底下,姓令狐的也多着了……”
“可他偏偏单名一个南字。”杨元慧咬唇道:“昨儿个,我叫你姊夫特意向王大人打听,王大人说,太子名叫令狐宏治,这个天下皆知,可他还有一个别字……南。”
杨元茵瞪大眼睛,半晌无语,指尖不断发抖。
“另外,咱们当朝的绦玉公主,也就是太子的皇妹,小名一个紫字。”杨元慧继续说:“还记得那个引诱风亦诚逃走的阿紫姑娘吗?”
“天啊——”她软倒在一旁,“莫非真是太子与公主驾临咱们绿柳堡!咱们没亏待他们吧?没有无礼吧?没有吧?”
“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倒不如想想眼前!”杨元慧眼神深沉,“那丫头……这回要当上太子妃了。”
彷佛戳中杨元茵的痛处,她顿时叫起来,“她凭什么?凭什么一个贱妾的女儿!”
“按理说,那丫头若能当上太子妃,对咱们绿柳堡不失为一件好事,但想起她那个狐媚的娘,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得咬牙切齿。
“是啊,想当初,她娘不过是咱们娘亲身边一个贱婢,趁着咱们娘亲那年小产休养,居然勾引爹爹,生下了这个丫头,”她怒道:“这些年来,咱们也算待她不错了,可总不至于让她当上太子妃,骑到咱们头顶上!”
“哼,爹爹还想把绿柳堡掌事之位传给她呢。”杨元慧涩笑,“到时候,就更没咱们姊妹容身之处了。”
“不行……”杨元茵喃喃抗拒,“不能让她嫁给太子……绝对不行!”
“现下太子爱极了她,咱们想从中作梗,怕是行不通的。”
“那如何是好?”
“我猜,关于太子的身分,那傻丫头还被蒙在鼓里吧?”她阴沉一笑。
“大姊,你是说……”
“况且,太子早娶了正室,那丫头过去,只能做妾。”杨元慧徐徐道:“还记得她从小就说过,宁可终身不嫁,也不要做妾,重蹈她娘亲的覆辙。”
室内霎时沉默,随后,是杨元茵爆笑的声音。彷佛找到了敌人的要害,期待一击即中。
那一夜大雪之后,天气却忽然回暖了,又恢复了杨元敏喜爱的金灿晴空,乾燥的草香从林间深处传来,秋爽宜人。
她与令狐南手牵着手,在落叶纷纷的小径上散步,听见远处寺庙传来回响的钟声,心情越发平静。
“那庙里供的是什么佛?”他笑问:“专程拉我来,不知要求的是什么愿?”
“不是佛,是月老。”杨元敏亦莞尔,“我们棠州有个说法,如遇到意中人,得到月老庙拜一拜,以求月老将两人的红线绑得紧些,这样婚姻才能圆满。”
“原来你这般迷信啊。”令狐南打趣她,“怎么上次不见你来呢?”
她头一低,似微微感慨,“就因为上次订亲不顺遂,我实在怕了,这次宁可迷信一回……表哥,我实在不想跟你分开。”
他怔住,随即眼里泛起满满的宠溺,轻抚她的秀发说:“放心,月老若不保佑我俩,我就将这庙给拆了!”
“你啊——”她不由得被逗笑了,“怎么这样蛮横?当心神明听了不高兴。”
“我怕什么?”身为太子,经历九死一生的浩劫,天地如在脚下,目空一切,“为了你,我可以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这样的誓言虽然郑重,但听上去过于肃杀,他眉宇之间有种让她不安的东西。
“表哥,别说得这么严重,哪至于如此呢?”杨元敏抿了抿唇,“我忽然有些渴了……”
“我叫人去取水。”令狐南连忙道。
“那边有一汪清泉,叫沁心泉,”她拉住他介绍,“传说泉水能给人好运。表哥,你亲自去取一瓢好不好?我们顺便拿泉水洗了手,好拜月老。”
“呵,又是迷信。”他叹了一声,“好吧,为了你又何妨?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她真的很迷信吗?只是觉得,他身上有些隐约的戾气,虽然一直以平和微笑掩饰,但终究让她难安。藉传说中的清泉洗濯,希望可以给两人一个太平的未来。
杨元敏觉得生平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男子,不管迷信也好,不迷信也罢,她都不愿意重蹈上次订亲的覆辙。顺顺利利、妥妥当当成为他的新娘,才是她此刻最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