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从水中扬起水灿花颜,然后又潜下,再浮起,努力平息心海不安定的浪涛。
该出去了吧?
从游乐园回来的路途上,她羞赧,他似乎也觉得窘,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一到家,她又自顾自地躲进浴室,光泡澡就泡了半个多小时。
再不出去,他说不定以为她溺水了,又或者以为她生气了,但她可没有,她是……很高兴呢,心花朵朵开。
夏海音离开浴池,套上白色浴袍,立地长镜前,映出一道玲珑倩影。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眸出水,颊泛霞光,自然流露出某种媚态。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好看呢,他应该也会觉得她漂亮吧?
她嫣然微笑,花了片刻稍稍吹整湿发,全身涂抹清淡的香膏,换上一袭玫瑰色的家居服。
悄悄步出卧房时,他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垂首静坐的姿态,彷佛在深思着什么。
在想什么呢?
她凝睇他,目光怜爱地溜过他微湿的发绺,鼻梁英挺的侧面,他穿着白T恤加休闲棉裤,即便是如此简单的穿着,也显出他修长的好身材。
她轻轻动了动,他察觉到动静,睁开眼,转头望回她,湛眸清清如水。
她心跳乍停,连忙以一个笑容掩饰紧张。“你在干什么?打坐吗?”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墨深的眼潭,不知沈淀着什么样的思绪。
她更不自在了,视线一转,发现自己搁在茶几上的提琴盒,手一拍。“对了,明天日本的钢琴王子就要来台湾了,下午我们会一起上节目,到时肯定要表演,先练习一下好了。”
她打开琴盒,取出小提琴,闭目凝思数秒,便随自己的心意,拉出一曲美妙的旋律。
温柔的琴音缠绵如丝,回绕着室内,回绕在朱在宇耳际,他怔忡地望她,很少听她表演如此细致甜美的曲目,她更擅长热情明朗的曲风。
她陶醉在音乐里,敛着弯弯羽睫,樱唇甜蜜地微分,眉宇是诉不尽的柔情万千。
朱在宇的心狂跳。
一曲奏毕,她扬起眼帘,眼眸璀璨。“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他掐了掐掌心。
“我以前发行的专辑收录过这首曲子,没听过吗?”
他咬牙,逼自己保持沉默。
“真的没听过?”夏海音难掩失望。“也对,我都忘了你对古典乐没兴趣,这种曲子会让你想睡觉吧?”她故作打趣,顿了顿,嗓音变得沙哑。“这是Elgar的<Salut d\'Amour>,中文译名为[爱的礼赞],算是古典乐迷都耳熟能详的小曲。好听吗?”
他点头。
就这样?夏海音微嘟唇,他听不出她为什么拉这首曲子给他听吗?他不懂她藏在音乐里微妙的心思吗?
“我明天要在节目上表演这一首,你觉得怎样?”她刻意问。
“不错。”他淡淡地回应,起身走向厨房。“肚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来做。”
这不是她期待的反应。
夏海音懊恼地瞪他背影。“喂,朱在宇!”
他一凛,缓缓回头。
“你……没话跟我说吗?”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那么热烈地做爱,现在他却一副礼貌疏离的态度!“你……就是……”可恶!这种事为什么要身为女人的她先开口?“在游乐园的时候,我们——”
“对不起。”他突兀地打断她。
“什么?”她惊住,不敢相信地瞠视他无表情的俊脸。“你刚说……对不起?”
“是。”他回迎她的注目,墨瞳敛却所有的情绪,一脸淡漠。“对不起,海音,我不应该那样做。”
他不该那样做?这就是他对她的回应吗?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被情欲主宰了理智,为她冲昏头?
夏海音的心沉下,胸房发凉,她望着眼前站姿笔直的男人——他怎能如此冷静?如此无心无肝?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为什么你会觉得……不该那样做?”她颤声问,真恨自己嗓音发颤,为何她不能如同他一般冷然自持?
他静默两秒,自嘲地抿唇。“我答应过不碰你的。而且一个专业的保镳,也不应该跟雇主发展任何公事以外的关系。”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她冷得全身颤栗,他的每句言语都似一把刀,割在她心上,她不明白他怎么能令她这般心痛?这样的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好恨他!
“原谅我,海音。”他涩涩低语。
原谅?他要她原谅?!
夏海音讽刺地扬唇,笑意冰冽。“你很好笑耶,朱在宇,那种事有什么好原谅的啊?只不过是……一时激情而已。我们都几岁了?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经验吧?你以为我会要求你负责吗?你真的很……一本正经耶,俊祺说得没错,你这人真的呆板到无趣。”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更不晓得为何要提起徐俊祺,或许是因为她在无意识间,很想狠狠刺伤他。
如果,她真的能刺伤他就好了,如果他对她有一点点在乎,那么至少也该感到些微疼痛。
她只求他也有那么一点痛……
夏海音将双手藏在身后,不让他看见自己掐握到指节泛白的拳头。“唉!跟不懂音乐的人沟通,真累。”她夸张的感叹,将小提琴收回琴盒。“明天要上节目,晚上我不吃东西了。”
冷冷落下话后,她翩然回房,紧闭门,留他萧索独立。
“为什么要当特勤人员呢?”七年前,有个女孩这样问他。“当人家的保镳很有趣吗?”
“如果是当你的保镳,那肯定是又辛苦又无趣的了。”他故意逗她。
“讨厌!”粉拳捶他胸膛。“干么这样笑人家啦?”
他笑着握住她小巧的拳头。“其实我爸以前也是特勤人员。”
“你爸吗?”她扬眉。“喔~~我懂了,所以你这算是子承父志吧?”
“也可以这么说。”他收住轻浮的笑意,端肃面容。“从小,他就希望我成为一名军人,也用军人的方式教育我。”
“难怪你会是这副一板一眼的模样了!”她调侃。
他摇摇头。“本来不是的,我以前很叛逆。”
“你?叛逆?”她难以置信。
“抽烟、喝酒、打架样样都来,可能是因为对我爸的反弹吧?我从上国中以后,行为就愈走愈偏差。我爸对我很失望,但他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管我,每次都是我妈到学校低头向老师们道歉。”
她专注地聆听。
“高二那年,有次我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我妈来接我,跟往常一样向老师跟那个同学的家长低头道歉。她一句重话也没说,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她晕倒了,我慌张地将她送进医院,才知道她生了重病。”
“她生病了?”
“嗯。她身体不舒服已经有一阵子了,却一直瞒着我们父子,怕我们担心。那天,我才忽然悔悟,觉得自己太对不起我妈、太伤她的心。从那之后,她便经常出入医院。有一天,她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跟我立下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她问。
他没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思绪陷在迷离的时空,好不容易才拉回。“她说,她很爱很爱我爸,虽然他因为工作,总是不在她身边,但她从来没有怨过他。她说,她也很爱很爱我,希望我们父子俩好好相处,让她能走得安心。”
“所以你答应你妈了?”
“嗯,我答应了,当下就决定报考军校,为国家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