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不原谅自己,但我知道,他其实也不能原谅我,我会害他分心、会拖累他,他最看重的荣誉因为我有了瑕疵,他要我回维也纳专心学音乐,说我天生就该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别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前途——这些都是借口,我知道他想摆脱我,不想为我动摇,宁愿亲手斩断我们的爱情。”
叶水晶静静地听她说,静静地凝望她。“所以,你也恨他吗?”
“我不知道!”她怆然,神兽掩饰眼角闪烁的泪光。“我只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能忘了他,愈是想忘,反而记得愈清楚。他说的每句话我都牢牢记着,他自责自己没达成任务的表情也怎么都抹灭不掉,我真的……很气他!他凭什么一直占据我的脑海?凭什么不让我忘了他?我想忘,我也很想忘啊!”
说到激动处,她终于撑不住,泪如流星,悲伤地陨落。
她转向好友求助。“水晶,告诉我,你是怎么忘了他的?怎么能够忘记你深深爱过的男人?你教教我!”
叶水晶握住她双手,要她镇定,也要自己镇定。“谁说我忘了?”
喑哑却坚决的一句话,震撼了夏海音,她怔怔地凝眸。“可是你……你不是跟另外一个男人结婚了?”
叶水晶淡然一笑。“我是嫁给乔旋了。但这并不表示我忘了承煦。”她抚摸自己左胸口。“承煦一直在我这里,他就像长在我心上的一块血肉一样,割除不掉,可是我必须活下去。承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必须活着,为我的家人,为每一个爱我的人。”
“水晶……”听出好友话里的伤感,夏海音又落泪了,这回,不为自己,是为了身旁这个坚强的女人。她展开双臂,轻轻勾住叶水晶肩颈,与她相拥。
“乔旋……我很感谢他。”叶水晶轻声细语。“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就死了,那我的家人一定会很伤心。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候错得好离谱,幸好有乔旋,我才能继续活着。”
“你做得对。”夏海音含泪。“你应该活着。”
叶水晶微笑,感到好友的怜惜,眼角也蕴泪。“海音,我有时候觉得爱情很奇妙,它是那么强势、那么压倒性,我们谁也阻挡不了,可是人不能只靠爱情活着,还有亲人、朋友、理想、荣誉……我选择了亲人,乔旋选择了从政的理想。”
“在宇选择了荣誉。”夏海音怔忡地接口。
“你也有音乐啊!”叶水晶抬起头,直视她。“要为了爱情放弃小提琴,你做得到吗?”
她霎时茫然,不能想象为了谁遗弃音乐。
“我觉得当年朱在宇决定跟你分手,也未必全是自私的。”叶水晶理智地试着剖析朱在宇的心境。“他的确也有为你着想,劝你回维也纳,是不希望你放弃音乐,放弃追逐自己的梦想。”
夏海音怅惘。“那么,是我错了吗?”
“你也没错,谁都没错。”叶水晶黯然摇头。“如果要怪,就怪你们当年相遇的时机不对吧!”
“那现在呢?还是不对吗?”
“这我不晓得。为什么你不自己问问他的心意呢?”
“要我问他?”夏海音惊恐。“我怎么能?”
“自尊有那么重要吗?”叶水晶柔声劝说。“就不能放下身段先跟他表白吗?”
“不知是自尊的问题,是……”
“怎样?”
夏海音蓦地站起身,心乱如麻,面对知心好友,她不想说谎,但若是道出实话,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好脆弱,她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跟我说吧!海音。”叶水晶看出她的犹豫,娓娓诱导。“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不是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要跟彼此分享吗?”
对,她应该说的,她也不想隐瞒。
夏海音毅然转过头,面对好友关切的容颜,颤着唇,吐露最私密的心声。“我不敢问他,是因为……如果他再拒绝我一次,我大概会……心碎吧,我怕自己没有勇气承受那种痛。”
叶水晶震动,这才恍然大悟。那种试着从心上剥离血肉的痛,她很清楚,那种痛,人真的可以经历第二次吗?
她恍惚望着好友,夏海音也看着她,瞳神迷离,樱唇微分,清浅的笑意犹如早春枝头的残雪,随时会碎落——
“水晶,我发现自己其实很胆小。”
第6章(1)
这间艺廊,就是她跟徐俊祺平常幽会的地方吗?
朱在宇倚在庭院门墙,望着眼前精致小巧的建筑,这栋日式的房子颇经岁月沧桑,但由于改建过,看来仍是干净舒爽,大片的方格玻璃窗迎进灿暖阳光,在前厅的榻榻米上投射光影。
这栋建筑隐居在巷弄间,行道路上栽着苍苍古树,绿荫盎然,若是不经意,很可能错过,显然艺廊的主人开这间店并不为了营利,纯粹兴趣。
听夏海音说,艺廊的主人是她的好朋友叶水晶,出身豪门,教养优雅,店里不定期会举办讲座或聚会,出入的都是艺文界的人士,很有欧洲文艺沙龙的格调。
“你说徐俊祺会来这种地方?”他不以为然地哼问。
她横他一眼。“别看不起他,他经常来,他对绘画跟古董都有些研究的。”
那个浪荡少爷?朱在宇蹙眉。
夏海音仿佛看出他的思绪,清冷扬嗓。“他不像你想的那么坏,去酒吧混也只是为了释放压力。”
哪来那么大压力要不时跟美眉们狂欢作乐?
朱在宇阴郁地寻思。他不是没想过夏海音身边可能有男人,事实上他认为追她的男人肯定有一卡车,但徐俊祺?为何偏偏跟那种花花公子交往?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那个曾经与她在日本同台演奏的钢琴王子,应该不错,或者……该死!这关他什么事呢?他干么要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
正如她所说,他不是她爸妈、不是她什么人,只不过是个花钱雇来的保镖而已。
他没资格管她,这样的权利他很早以前便自动放弃了……
手机在口袋里规律地震动,朱在宇凛然驱逐不受欢迎的思绪,取出手机,瞥认来电显示,神色更加阴沉。
“爸。”
“你在哪里?”朱存风语气凌厉。
“有事吗?”
“给我回家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空。”他不假思索地回应。“我说过了,我接下一份工作,最近都不会有空回家。”
“你说的工作就是当夏海音的私人保镖吗?”朱存风声嗓更冷,蕴着阴风阵阵,颇有山雨欲来的意味。
朱在宇倏地绷紧神经。
“别想跟我装傻,我都知道了!”朱存风咬牙切齿。“没想到你现在还跟那个丫头混在一起,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跟她有来往吗?你申请退役,就是为了当她的私人保镖吗?”
“我退役跟她无关。”朱在宇慎重声明。
“无关个屁!”朱存风怒咆。“你以为老子那么好骗吗?我是老了,脑子可不糊涂!哪像你,一遇上那丫头,整个人都傻了,连前途都要葬送在她手上!被记过也是因为——”
“爸,别说了。”朱在宇打断父亲。
“怎么?你敢做不敢让我说吗?混账东西!你真是存心想气死你老子!马上给我离开那丫头,回特勤中心去!”
“我已经退役了,不再是军人……”
“你这辈子都是军人!你忘记自己答应过你妈什么吗?你说自己绝对不会再让她失望,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