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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新娘子面容姣好,只是胭脂水粉稍嫌浓厚了些,破坏原有的清丽神韵,此时她怒目炯炯,大有豁出去拚死活的气势,珠玉霞帔玎玎咚咚被解开来,抛掷于地,她忿忿补上两脚,踩得珠玉凌乱,她身躯微微摇晃,及时扶住床架,才不至于狼狈跌跤。

  “小姐──”小丫鬟几乎要发出哀求了。

  “为什么我要牺牲自己嫁进这种……这种受到诅咒的家庭?!我哥哥嫂嫂疯掉了吗?!你放开我!拦我做啥?!竟然还对我下软骨散,将我从南城绑到西京,想强逼我就范,混帐混帐混帐!就这么想要钱吗?!想靠买我的聘金去补商行的偌大破洞吗?!”

  银貅好奇地瞧着,嘴里一边咀嚼漂亮璎珞,像看戏人一般风凉。



  “小姐,你做什么?”

  “逃婚。”新娘子试图稳住笨拙不听话的十指,吃力地褪去身上嫁裳。

  “别呀……我们都已经进了方府,怎、怎有办法逃?再、再说,小姐你一走,后头的麻烦该怎么办?”

  “我管它的。”新娘子打开窗,搬来圆凳,撩裙踩上,跨出窗棂,软骨散的余力,全被熊熊狂烧的怒火压过。

  “小姐……”

  “要就跟来,不要你就顶替我的位置,当这个鬼地方的少奶奶。”新娘子恶狠狠撂话。



  “不不不不不我不要,我我我我跟你走……”

  “那就快!”新娘子跳出窗外。

  小丫鬟眼中有泪,看得出百般不愿,频频回首新房,新娘子威胁要她顶替少奶奶位置的恫吓教她头皮发麻,她心一横,顾不得后续纷纷乱乱,跟随新娘子的脚步一块离去,嘴里嚷嚷“小姐等等我”,两人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

  房里又只剩银貅一只。

  好短好乱的戏码,瞧得她一头雾水,总之,就是有人不想就范,所以逃了,是吧?

  耸耸纤肩,她从绣屏后头出来,看见床上的凤冠镶满一颗颗饱满珍珠,一时嘴痒,走过去,抱起它,折下两颗先品尝品尝味道。觉得口感不错,她坐在红幔垂悬的床沿,大快朵颐,珍珠小小一颗,一口一个,像在吃花生米。

  可恶,身体还是热,彷佛此时桌上那对龙凤烛,正燃烧着。

  臭金貔,害她现在这般痛苦。不爱她也没关系呀,还是可以销魂缠绵一番再各自分散嘛,貔貅不都如此,有哪一对懂情识爱?

  她用力吸气吐气,嘴中诅咒似地重咬珍珠,喀喀声爽脆漫开,脑子里想的全是明天该去找银貔、玉貔或珠貔来解决这恼人欲苦。

  那几只公貔都很讨人厌,讨厌到就连在求偶时节撞见他们,都会很想一爪子耙过去,吼着叫他们离她远一点。

  看来,得蒙上眼睛,捂住耳朵,放空一切,才能逼自己忍受他们。

  兽就是这一点不好,本能操纵了理性。

  银貅有些垂头丧气,光想到那几只公貔,精神都没了,好想挖个洞,把头埋进去,逃避一下现实,此时这儿没有洞,只有绣了交颈鸳鸯的红绣枕,她勉勉强强姑且替代,丢开凤冠,螓首埋向红绣枕。

  软乎乎的,好舒服,还有日光晒过的暖暖香息……

  她放任自己深陷其中,躺平,管它绣枕上的图纹是否会印红她柔嫩芙腮,她不想烦恼这种小事,她吃饱了,食欲获得抚慰,性欲越显强烈,也就是……

  饱暖思淫欲?

  她正咭咭苦笑,房门蓦地被人打开,她想施法遁逃已经来不及了!

  隔着火红色床幔,她看见一个男人跨进房,她知道,他也瞧见她了,她大可不理会是否惊吓到那只雄人类,让他误以为见鬼地咻一声变不见,但她却没有这么做,维持整个人平伏于床上的姿势。

  味道。

  他身上,有一股味道,钻进她鼻腔,教她好奇。

  除却酒气外,还有好矛盾的味道,庞大惊人的财气交杂着闇息──一种纠缠在他身上的危险气味,并非由他自身散发,而是外来的,围绕在他周遭不消散。

  她抽抽鼻翼,想嗅得更清楚……是财气没错吧?这么甜这么香,虽有些不一样,应该相去不远。

  一般而言,有财气的人,一生大富大贵,钱财会自动自发跟在他身边转,做任何生意都能轻易致富,本该与贫穷恶运绝缘,可他身上却还有闇息,太诡异了,不应该呐。

  那股味儿,使得她留下来没走。

  方不绝看见那具慵懒卧床的女体,泰半藏于床幔后侧,纤柔的腰、圆俏的臀、修长的腿,全因身上那袭绸纱罗裙柔软地服贴着每寸娉婷而展露无遗,床幔遮去她的上半身,无法辨识她清醒与否或容貌如何,他的目光很快挪向满地狼藉──被弃之如敝屣的凤冠霞帔,没等他到来便自作主张掀下的红盖头,红嫁裳更是像堆腌菜似的抛在窗边。

  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嫁,所以拿东西泄愤,是吗?

  他反手关上房门,踩过一地凌乱,她既不屑那些婚嫁之物,他亦毋须珍惜。带着与她相同的不甘愿,他扯掉身上可笑的红蟒袍,抽开束发玉石冠,黑发狂野地敞散开来,他抛去蟒袍和头冠,任由它们加入地板那堆混乱之中,随着他走近,银貅将他瞧得更仔细,红幔并无法成为她的视线阻碍。

  这只雄人类,很高,很魁梧,很壮,轮廓粗犷毫不尔雅,浓眉大眼带戾气,薄唇挺鼻有寒意,刀削般的下颚强而有力,拼凑出一张与俊美无缘的容颜──并不是指他丑陋,他只是不如人类男子文质彬彬,他像她见过的山林野兽,即便拥有化为人形的本事,那股兽的野性仍旧清楚可见。但他明明是人类,那种弱小无害的怯懦动物,怎会使她联想成兽呢?而且,还不是温驯小兔儿那一型。

  烛火摇曳,暗沉不明的光线,投射在方不绝脸上,狰狞的阴影,随着深刻轮廓的起伏而盘踞在他面容上。

  就在他伸手撩开红幔时,银貅一声小小惊呼,差点忘掉自身处境,赶快做出反应。

  方不绝以为自己看到了银芒,以及白银般的萤光。

  是他眼花吗?那一瞬间的辉亮耀眼是错觉?

  床笫上的女人,长发泼散枕面,犹如上好丝绸柔美,他不曾见过如此直亮乌黑的发,没有半丝凌乱,彷佛正诱惑着人将手指探进其间,享受它的柔腻细致,而青丝流溢下的半掩容,才是真正让他失常呆住的元凶。

  五官莫过于就是一对眉、一双眼、一个鼻、一张嘴,以及耳朵加总在一起,每个人都有,有人大有人小,有人挺有人扁,有人薄有人厚,说要能生得多好多美丽,他抱持冷哼不信,然而,此时的冷哼,却像在嘲弄他见识浅薄,如井底之蛙,不懂外界千奇百怪。

  她太美了,美得带有一点妖异,一点人类不该有的脱俗,黛眉如新月,美眸色泽不知反射由哪儿映落的光辉,掺上薄薄的银。花颜似芙蓉,柔嫩细腻,雪般肌肤白里透红,唇儿微掀,未受胭脂沾染,自然的艳红颜色,丰盈水亮。

  他知道他迎娶之妻称得上是个美人,只是完全没料到会这般……超过,一时之间,他攒紧了浓眉。

  他没忘却他的妻子拥有怎生风评,一个被宠坏的骄矜女孩,一个招惹麻烦为乐的劣性姑娘,一个从不在意他人目光的放浪女子。

  方不绝只容许自己怔忡须臾,随即恢复原有的冷峻神色。

  “你的规矩需要重新再教导。”他森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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