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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难吃就别吃。”他淡然道。

  “不难吃、不难吃!我愣住是因为我没料到你炒的菜这么好吃!”为了证明她所言属实,她还猛塞了好几口菜。

  他只是轻挑了挑眉,没再开口。

  “你今天出去了一整天,是上哪去了?”鸰儿同一句话问了足足三次,仍不见他回答,她继续朝第四回迈进。



  不知是她的毅力感动了他,还是他被问烦了,白发男子终于开口。

  “出去走走。”答得敷衍。

  从早晨走到傍晚,这段散步路途可真遥远。

  “那下回也带我一块去,可好?”

  他没明白拒绝,只不过冷情的脸上写得再清楚不过了——不好。

  “我的要求过分了?”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半敛眼睫,似笑非笑,“不过分,与你三番两次强留在这里相较,一点也不过分。”

  鸰儿瞬间望见一道无形巨雷轰劈在她脑门上,耳内隆隆作响——

  “做什么拐着弯骂人……”她含糊嘟囔,悄悄展睫偷觎正在喝汤的他。

  他白的很匀称,自头到脚全像是雪堆出来的,不见一丝杂色,拥有雪般的素净,也拥有雪般的冰冷,不只是映在俊颜上的表情,连说话的口气也一样。

  他那较寻常人还要白皙的肌肤,恐怕也是冷的吧?

  好想偷摸摸看……

  只可惜她有色无胆,只能要要嘴皮子。

  “我留在这里,全是因为你。”若非他,她何需在百年前的大雪中上山,只为寻他?若非为了寻他,她又怎会伤了羽翼而坠落雪地?

  而他,却已记不得苦苦追寻着他的她了。

  “报恩吗?只要你离开这里,还我全然清静,就是还了我的恩情。”他以为她说的是他在雪地中捡回恢复原形的她一事。

  “才不是报恩!是……”

  “我与你,除了恩情之外,什么也没有。”水波不兴的淡色瞳子因长睫遮掩而笼上浅浅的灰暗。

  “用不着你提醒我!”

  “但我若不提醒你,你似乎给忘了。”忘了这儿是谁的住所、忘了她只是只打扰别人安宁几近一百年的“鸟”。

  “我才不会忘记是你将我自风雪中救回,为我包扎伤口,还让我在这儿养伤。”

  “我若知道救回来的伤禽是只死缠烂打的精怪,我不会救。”白发男人说得轻缓,却也显得更加无情,逸出好听嗓音的唇畔不见任何扬弧,在在彰显著他的漠然。

  “凤淮,你——”她气得嚷出了白发男人的全名。

  “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离开?”他抬首,双瞳直盯着她。

  面对他直接的询问,鸰儿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勉强挤出一句:“我们相处了一百年,没有感情也有交情,你……你就非得这般绝情吗?”

  她早知道,总有一天,这句无情的话语一定会出自他的口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承受,岂料真正听到的瞬间,却是这般难忍。

  “百年来,你应该够了解我了。”情之于他,只不过是虚渺而可笑的字眼,他从不奢望也不眷恋,更不愿花费心思去碰触。

  “不,我不了解!我不了解你为什么总是将我的努力视为累赘?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清灵的脸蛋染上轻忧。

  “什么也不算。”他答得诚实,也因诚实而更显残酷。

  鸰儿怔了怔。是呀……什么也不算,她早知道的,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在他心目中只是个什么也不算的存在……

  “我想……是我选择错误了……我不该……不该这般傻、不该这般坚持、不该——”她陡地捂住逸出破碎字眼的菱唇,不许它泄漏太多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墨黑长睫掩上眸间的苦楚,心底无形伤口所汩流的血水,幻化成眼眶的晶泪,背叛了她的倔强强忍。

  她好茫然、好无助……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但是,没有人告诉过她,万一化为禽鸟却没有比翼双飞的另一半,该怎么办?万一萌为枝哑,却寻不到共效连理的另一方,又该如何是好?

  无法问出口的话,就让眼泪洗去吧……

  第二章

  鸰儿终是厚颜地留了下来,硬留在他身边。

  对于她从咬得死白的唇瓣间迸出“我不走”的坚决字眼,凤淮的反应是一贯的默然,之后便什么也不再多说,连个轻哼也不愿赏给她。

  翌日,凤淮再见到她,她仍是捧着最甜最腻的笑颜,软软地朝他道早安,殷勤地又是递茶又是递饭,好似昨夜的一切只是场不真实的梦境。

  她究竟在坚持什么?凤淮不懂,真的不懂,他的冷淡态度已然说明了他的决绝及疏离,她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后,重燃信心,不屈不挠地与他周旋抗衡。

  他对她的恩情,渺小到压根犯不着她赔上百年的青春,窝在这鸟不生蛋的卧雪山上等结冰、盼冻毙。

  还是……爱?

  她那双每每望见他便点燃璀璨光辉的星眸,就是爱?

  她那总是漾着他不明所以的笑靥中所代表的,就是爱?

  凤淮望着镜中白发淡然的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他?

  爱上一个人,又是何种心思、何种滋味?

  爱上一个人,就得如此委曲求全、尝尽冷暖?

  爱上一个人,就要这般死缠烂打、掏心挖肺?

  若是如此,他不懂,也不要,更不屑。

  镜中映照出他右臂上的氤氲烟剑,好似燃起冰焰般地窜流着浓烟,比起平日的轻浅波绪,今日算得上是反常了。

  白烟所形成的云蟒,圈圈收紧,却不会让身为主人的他感到任何痛楚及不适。

  “白虹剑,你今日怎么如此紊乱?”凤淮低语。

  沉吟片刻,他才缓缓悟通……不,不是白虹剑紊乱,能影响白虹如斯的,只有以心喂养着剑的剑主,也就是他,凤淮。

  镜面映照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应该说,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出潜伏在自己沉静淡然的皮相下所隐蔽的心思,而白虹剑却察觉了!

  “你现在是反照着我的心绪?”他轻声询问,白虹剑瞬间喷吐出更多的白雾,几乎要模糊了坐在镜前的身影。

  “只可惜,我不懂什么世间之情,更不懂你因何反常。你名为‘蚀心剑’,可是在无心无情的我身上,你究竟蚀噬了什么?”他不识七情、不明六欲,这样的他,为何能成为蚀心剑的宿主?

  白虹剑在凤淮臂上的行云流水之势渐趋平缓,因白烟而朦胧的身影又恢复了清晰,经过烟云洗链,凤淮的容颜更加冰冽。

  剑永远不会回答他,他的困疑只会让自己陷入迷惑深渊,更加摸不清、理不透。

  朝前方平举右臂,绕旋在臂上的云烟开始往掌心浮移,笔直的白袅烟剑逐渐成形,在他掌间的白虹徒具宝剑形体,却无锋利剑身。

  “还是……”凤淮半眯起眸,浅浅的长睫掩去同样浅色的瞳,“她开始扰乱我了?”

  不该如此,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扰乱他无波无痕的心湖,因为他的心——是死的。

  心死,所以再无法感受加诸在他身上的情感,无法感受、无法体会,自然也无法给予回应。

  这样的他,不只是外貌冰冷似雪,连内在也如出一辙。

  这样的他,不需要任何感情,更不要任何人对他的眷恋及期盼——

  “你为什么要这般强逼自己?”

  午憩时分,凤淮主动走到鸰儿身后,以淡漠的口吻提出心底困疑。

  鸰儿猛回头,因一时惊讶于他主动开口,她的神态有些憨、有些傻,握在手里的湿抹布甚至不小心搁在粉颊边而不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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