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是听说过这位七品武官脾气不好,说话嗓门大,经常得罪人,尽管以他的资历早该升上去了,无奈至今还是原地踏步,做他的万年副尉。“你爹可有抱怨朝廷待他不公吗?”
“没,我爹认命得很,对升官之事压根已经死心了,他只在乎那些跟着他的兄弟们生活过不过得下去,是个很让人担心的老爹。”
“你是在替他叫屈吗?”
“我?你误会我刚才的话了,”她侧着首看他。“我才不是因为他升不了官而担心,我是为他的坏脾气而担心,尤其他那大嗓门,总是教第一次见他的人吓个半死,以为他张口要吃人!”
“他嗓门真有那么吓人?”他好笑的问。
“你没遇过,下次遇见你就知道了。”她摆手的说。
“喔?下次有机会我会注意一下的……”他呢喃自语起来。
“喂,我今晨起得早,这会儿有点犯困了,既然一时半刻出不去,我就先歇一会,有状况你赶紧唤我。”她一面说,一面打着呵欠。
“好……”发现一颗小脑袋已经摇摇晃晃的倒在他的腿上,他先是一阵讶然,接着渐渐绽出一抹淡笑。这小丫头……胆子还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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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双腿跪在地上,小脑袋被父亲紧紧压低,都贴到地面上了,稍稍用力吸一口气,就能把地上的泥给吸起。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敢乱动,因为此刻不只她,地上还跪满了至少上百人,这些人全是京城大官,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她爹在这里头算是排在末尾的,因此她跟着爹跪在这群人的最外圈。
她头叩在地上,努力回想起一刻钟前的种种,正当她在井里睡得四仰八叉时,井内突然大亮,她被烛火的亮光照醒,一睁眼居然看见穿着皇家禁卫衣饰的男子腰间绑着绳索凌空而降,那高挂在半空中的样子,瞧起来诡魅至极。
以为撞鬼了,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那人对着她枕在头下的人行礼,她这才收拾了心惊,确定他不是鬼魂。
少年对那人挥了手,那人如获恩典似的拎她起来,她以为他要先救她出去,哪知竟是将她拎起后说了一声“失礼了。”然后就将她丢在—旁,转而恭敬的抱起少年,朝上头吹了一声口哨。
接着,这两人都出了井,久久后,她好像才被人想起,方才出现的那人才又下到井底,粗手粗脚的拎了她的后领,把她领出井外。
这之后,她所见到的便是一票人黑压压跪了一地,连爹也跪在其中,见了她后愕然的大吃一惊,也不及细间她原由,粗红着脖子赶忙将她带到身边,压着她的头,跟着众人高喊,“臣等救驾来迟,请太子恕罪!”
随着这震耳欲聋的请罪声传进耳里,高月这才知晓原来与她在井里受困多日的人是当今皇太子——
她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可这会令她心惊的还不只身份这件事,还有……
她情不自禁忆起这几日来自个儿放肆的捏过他的脸颊、胡乱枕在他腿上睡觉、骂过他笑容勾人,像黄鼠狼……
完了,她如此大不敬,以天朝律法,件件都能治罪,就算被论罪砍头也不意外。
她头皮发麻,身子不颤也难!
“尔等已经尽心在寻我了,本太子遇刺被困也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太子温声的说。
众人用着无比感激的表情感恩太子的体恤,但却仍跪在地上不敢马上起身,唯有一个人傻傻地站了起来,她这一直起身,才发现竟只有自己一人“鹤立鸡群”,就连爹都还跪着不敢起呢,其他人则是纷纷朝她露出不以为然的嗤笑神情,她这才发窘的赶紧要再跪回去。
屈腿前,她瞥了前方一眼,那立于最前端的高贵少年也正瞧着她,嘴角依旧含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调笑,她一怔,只顾着赧红双颊,竟忘了自个儿还站着,高琼松见状,直冒冷汗的拉着女儿急忙跪回原位。
头叩回地上后,她立即懊恼起来。太子大概是在笑她鲁直没见过世面吧,可她怎懂得官场那些个小肚鸡肠的矫情做作?
一定要在主上面前装得唯诺不安,才能显得自个儿的恭顺忠心,且,在上位者喊起,也不见得就是要你起,这只是口头上说说,谁要真敢起,反而拂了主上的心意。
她偷觎爹一眼,爹毕竟也在官场打滚了几十年,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懂的,反倒是她,这回脸是丢大了。
闹了笑话,她连耳根子都红了,跪在地上也听不下去太子后来又对众人说了些什么,这次大伙就都惶惶恐恐的起身了,唯有她,还窝在地上实在不想爬起来。
这次可没人理她了,就连爹都由她去跪着,自个儿垂首站在一旁,莫非也是嫌她方才太丢脸了,不敢认亲?
不久太子要回宫了,众人再度跪地恭送,可就在太子跨了几步路后,蓦地顿下脚步,问了身旁人几句,然后回过身来问道:“谁是高琼松?”
突然被点到名,高琼松吓了一跳。“呃……臣,正是高琼松。”他一开口,中气十足,震得众人耳膜都要破裂,不少人立即对他蹙眉,他当没看见,只盯着问他的太子,等着太子的吩咐。
太子倒没被他的声音吓到,可能是因为早受过警告,有心理准备了,他微微一笑。
“高副尉,你女儿高月救驾有功,本王就是靠她带来的食物才能活下来,明日让她进东宫,本王要亲自赏她。”
吩咐完,也没再多瞧高月一眼,这回真的走人了。
下一刻,还趴跪在地上的高月立即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对她乍然出现的抢功行为琢磨再琢磨,惹得她浑身直打哆嗦,仿佛被众人用针刺了好几下。
第2章(1)
东宫,天朝储君所居之处。
再次见到他,己不是在狭窄肮脏的枯井里,而是在铺着珍贵的绒毛地毯上相见,此刻的他头戴着镂金的头冠,身着菱纹缀金的袍子,慢条斯理地揭开杯盖,饮了口茶,举止间完全掩不住那一份自然散发的雍容气度。
她呆呆望着,始终觉得很不真实。这个人真是与她在一起多日,一起啃着干巴巴的馒头跟肉干的少年吗?
她还记得当她在井里内急憋得受不了时,恐吓过他如果敢偷看就要挖掉他的眼珠子……
她暗自呻吟,敢出言挖太子眼睛的人……想来又是死罪一条……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高坐在上位的少年突然道。
“什么?”她愕然抬首。
这人会读心术不成,怎知她在想什么?
“你受困在井里时,对我做了很多大不敬的事,但瞧在你救了本太子一命的份上,饶你不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瞠大双眼,真要罚她?“可您说是要我来领赏的……”她小声“提醒”,明明听见他是这样跟爹说的,难道她听错了?
丰钰笑了笑。“我的罚就是赏。”
“啊?”她露出一脸呆相。
他似乎挺欣赏她这副德行的,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有些迟疑,但没敢拒绝,乖乖上前了。
“再靠近点。”他嫌不够近,再吩咐。
她拧着眉,只得再往前走,直到都快贴上他了才停下。
接着他像是防人听见似的,贴着她的耳问:“我这双腿可好枕?”
她一听,小脸瞬间红成柿子。他他他……他怎么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