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钰蹙了蹙眉。“莫非是母后记错了。”
“太子!”皇上语气稍稍严厉了些。
他立即垂下头,不发一语。
皇上怒视他一眼后开始咳嗽,他闻声连忙上前递水让他润喉。
喝过水后,皇上瞧着他叹了口气,似乎也感到很无奈。“你可知道你母后的用心?”
“孩儿知晓。”丰钰更无奈。
“知晓就不该违逆,朕育有六子九女,皇子中只有你与老二已成年,其他都在十岁以下,朕虽早早立你为太子,但你势力却未及老二,朕知道这是因你身为太子的缘故,反而不能大张旗鼓的扩张势力,只能借着联姻巩固地位,所以你母后才会为你找上刘尚书当臂膀,希望他能助你上位,这点心思你既明了,为何不配合?”
皇帝虽病着,但对朝廷内外的局势仍了若指掌。
“儿臣对那刘家小姐没有兴趣。”他直接说。
“混帐!娶她不是来让你助兴的,她的父亲在朝中有实力,她能帮你!”
见父皇动怒,丰钰沉默了。
“朕身子日益衰弱,只想在百年后顺利将江山社稷交给有才德的人,你以为朕一定要你接棒吗?璟儿能力也不错,朕也能扶植他,只是不愿见你们兄弟阋墙,闹得天下不宁,所以朕选择了你,你是朕的长子,由你继位,最无争议,也能安抚照顾其他弟弟,朕对你用心良苦,寄予厚望,你莫要让朕失望啊!”
他深吸一口气才道:“父皇,儿臣自有打算,不会让您失望的,只是刘小姐儿臣真的没法接受。”
“朕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进去多少,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废你?”皇上怒不可遏,憔悴的脸庞显得更加惨白,甚至隐隐透出青色。
丰钰垂首而立,紧抿着唇,双拳紧握。
“你这孩子有才有智也有德,就是没有雄心狠劲,你该学学璟儿,也许他比你更适合做皇帝,你滚出去吧!”皇上无法平息怒气,铁青着脸轰人。
不久,御书房的门开了,丰钰面色难看的走出来,而那垂首安静立在门外的小女官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不发一语,负手步下丹墀。
高月依循着宫礼在他身后三步之遥跟着,他步伐不快,她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一声不吭的走了一刻后,终于停下,长长喟叹一声后转身,定定的望着已是泪眼婆娑的她。
见他转身,她忙要擦去泪痕。
“别动。”他蓦然制止。
高月的手僵在空中。
“让我来吧。”他移步走向她,伸出手为她拭泪。
她先是呆立着,而后赶紧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太子,这里是宫里,随时有人经过,您不可以……”
他手还举着没落下,就这么凝视着她,好半晌才重重放下。
“那你别哭了,父皇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才会这样说,他一向宽待我,不会有事的。”他当然晓得父皇那吼声,她定也听得分明。
她心中一痛,最后狠下心道:“其实……那刘小姐很美,又可以帮助太子,您何不——”
“住口!”
她倏然收声,他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她说话,这还是头一遭。
“你明知我心,不许再说这些。”丰钰说道,神色依然没有缓下来。
高月默默地捏紧了双拳,却无法不面对现实。“我的家世不足以成为太子的正妃,所以太子无须再为我坚持什么,触怒帝王。”
“那是现在,未来不见得如此。”
她知晓他的意思,也许等到他成为皇帝的那一日,就能破例让她为后。
“可是太子目前这一关都过不去了,怎么谈未来?没有刘洁儿,您说不定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她残忍的说出事实。
丰钰神情阴郁,这回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往前行。
她完全明白他内心的苦闷与挣扎,可这就是他得面对的情势,江山与她,是男儿就该清楚孰重孰轻。
咚!正当她陷入苦楚的思绪时,不知由哪冒出的小家伙撞上了她的腿,见小家伙即将扑倒在地,她赶忙抱住他的身子,免得他跌跤。
“六皇子!您还好吧?”瞧清抢救在怀里的孩儿面容后,她吃惊的问。
才四岁不到的直璇显然也受惊了,竟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六弟,你怎么一个人在宫里奔跑,照顾你的嬷嬷们呢?”丰钰也停下脚步,讶异的回头。
“启禀太子,奴婢们在这儿。”一群宫人仓惶出现。“让小主子冲撞太子,还请太子饶恕奴婢们照顾不周之罪。”一群宫人惶恐的跪地请罪。
“都起——”
“璇儿!”
丰钰正要宫人们都起身,远处突然奔来一道窈窕的人影,后头还有一票宫女跟着。
她便是六皇子的母亲,目前最受皇上宠爱的珍淑妃。
皇帝三个月前骤然昏厥时,便是在她面前发生的。
“下官见过娘娘。”一见她,高月立即屈膝。
珍淑妃抱回直璇后,匆匆对她颔了首,直接又转向丰钰行礼。
她年方二十三,仅仅大太子两岁,但论身份却是长辈,可是在宫里,太子的地位除了皇后以外,凌驾于其他众人,所以她必须向他见礼。
两人一来一往见过礼后,珍淑妃见照顾直璇的宫人全跪着,立即讶异的问道:“可是璇儿不小心冲撞了太子?”
丰钰含笑摇头。“没有,六弟只是撞上了高女官,小家伙还差点跌跤了,是高女官救了他。”他接着示意地上的宫人们起来,不用跪着了。
宫人们这才谢恩的爬起退至一旁。
“多谢高女官了。”珍淑妃侧首道谢。
高月连连摇手,不敢居功。
“太子见谅,璇儿方才砸坏皇上最喜爱的玉器,自知闯祸了,这才冲出来,其他人追他都来不及,这孩子真是该打!”她嘴里说着,但那眼神分明是饱含宠爱,哪打得下自己的爱儿。
“六弟还小,娘娘不用对他这般严苛,况且父皇最疼他,你若真打了,父皇还不心疼吗?”丰钰说。
这话说得她脸都红了。“太子说这什么话,皇上哪最疼他了?在皇上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太子。”
他淡笑未接口,他们本来就少接触,因此寒喧两句她就带着直璇匆匆离去了。
她走后,丰钰目光不自觉变深,不哓得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高月轻咳两声才招回他的思绪。
经直璇这么一闹,他见她眼泪没了,愁绪还在,不由得长叹一声,心疼不己。
第9章(1)
一早,丰钰带着打石进宫探望皇上的病情,这三年来他上哪都携着她,这次却没带上她,高月心知为什么,是不愿让她再见到皇上对他的逼婚。
她瞧着外头的天色已近晌午,却不确定他是否会回来用膳,但她还是命人准备着,以防他出现喊饿。
皇上身子益发不好了,昏厥的次数也逐渐增加,皇后与丰钰都忧心不己,就怕他撑不住了……
而她何尝不忧虑,丰钰坚持不愿娶刘洁儿之事已触怒龙颜,连刘家人都倍感羞愤,已放话不愿意支持太子。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申璟的同母妹妹在这时候嫁给掌有京城禁军大权的将领,这代表于申璟的势力已深入京城禁军,若皇上在此时倒下,以现今的情势,丰钰想顺利登基,比先前更危险十倍。
太子会这么坚持不接受刘洁儿,她是罪魁祸首,因为她,所以他宁可让自己处境艰难,也绝不负她。
她眉头深锁,想要劝他,但又不知如何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