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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笑过了,聂青澜认真地说:“不与你说笑了,我是真心想为血月的百姓做点事。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我和我的部下杀了不少血月人,因此使得许多人妻离子散,我心中的愧疚,是一生一世也还不尽的。”

  李承毓双眸闪亮,“殿下是真正想清楚了吗?若你心许血月,此生便是真正的血月人了。”

  聂青澜望着他眼中那道明亮的光芒,缓缓点头,“我决定了的事情,便是矢志不移。”

  李承毓忘形地站起身,“看来今日光是饮茶还不够,还应该有酒。”他回身去拉门,“掌柜的,有没有酒?”



  聂青澜笑道:“哪有在茶楼中要酒的?这岂不是焚琴煮鹤,有失风雅了?”

  但他心情激动,已顾不得这些,站在门边便大声说:“掌柜的,有酒的话送来一壶。”

  茶楼很静,有个小伙计快速地跑上楼,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小酒壶,“客官,只有我们掌柜自己喝的这点米酒,只怕您看不上。”

  李承毓笑道:“有酒就好,不用在乎好坏。”他伸手要接托盘。

  她忽然在他身后沉声叫道:“小心!有诈!”

  他一怔,两手已经握住了托盘的两侧,只见对面那位笑容可掬的小伙计松开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托盘下方一摸,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他的胸口狠狠一扎!



  李承毓闷哼一声,退了一步,聂青澜已经快步抢到他身后,拙出自己的桃花刀飞手丢了过去。

  小伙计虽然跑得很快,但是桃花刀依然正中他的后背,他立刻匍匐倒地,一动也不动了。

  聂青澜接住李承毓颓然倒下的身子,只见他胸口已被大片的鲜血浸透,匕首还插在那里。

  “你千万别动!”她面色苍白,“这匕首不能拔。”

  他的神情却颇为安详,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怎知有诈?”

  她咬着唇,“因为这伙计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她太熟悉这伙计的口音,这是道地司空朝南部人才会有的方言,她在南部居住多年,听这种口音已经听得太熟悉了。

  其实李承毓若是有心也会留意到,只是他一时忘情,大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渍,唇边悠然挑起,“真像是在梦中……只是此梦比前梦……美丽多了。”

  聂青澜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感觉到怀中他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冷,她若是再不采取措施,他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于是她大声叫着,“铁雄!铁雄!”

  铁雄奉命在楼外等候,没想到楼内会出事。他听到聂青澜的呼唤立刻奔到楼上,一见这种情形,他立刻脸色大变,一把按在李承毓的伤口一侧,连点数处大穴,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似的瞪着她,“是你派人下的手?”

  她紧紧抓住李承毓的手腕,将唇瓣咬得已要出血丝,“不……”不是她,却与她有关,她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但她不能说。

  铁雄哼了一声,摊开她的手,将李承毓小心抱起,快步奔下茶楼。

  聂青澜盯着那伙计的尸首看了一眼,抽出桃花刀,走到楼梯口,看到杨帆正在楼下转着圈徘徊。

  她自上而下盯着他,杨帆也似感觉到了她目光的寒意,不由自主地向上看了一眼,立刻避开了她的眼神,“将军……”

  “你什么都不必说。”她一字一顿道:“去告诉陛下,若是李承毓死了,聂青澜必反。”

  杨帆大惊,立刻想解释,“将军……”

  但聂青澜已经不再听他说任何一字,甚至没有从台阶下楼,她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纵身跃下,紧追铁雄而去。

  李承毓遇刺之事很快就在驿站传开,司空晨为免嫌疑,还叫自己带来的太医前去诊治,但是都被铁雄挡驾在外。

  屋内,除了铁雄和血月的大夫,再不许闲杂人等进来。

  大夫审视着李承毓胸前插着的匕首,叹道:“这匕首虽然插得不深,但是伤口比较微妙,我不敢轻易拔啊,万一伤到心脉……”

  李承毓本就雪白的脸庞,现在已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他幽幽盯着大夫,用微弱的气息说:“您拔与不拔,对我来说最多不过一死,何必拖延?”

  “叫你拔你就拔!”铁雄不耐烦地大吼,吼得大夫的耳膜几乎都要震碎。

  此时有人一脚踹开了门,聂青澜大步走进。

  铁雄喝道:“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她也不理他,笔直走到床前,双膝跪倒在床前地板上审视着刀伤,说道:“拔出匕首并不难,铁雄,只要你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乱动,我向上笔直用力,不偏不倚,拔出匕首之后,大夫要立刻用药止血,这一关就能闯过。”

  她的声音不高,但气势威严,此时的她仿佛又变成那个在千军万马前指挥若定的青龙将军,而不是纤纤女流。

  连铁雄都不禁被她的气势所震,瞪着她问:“你有把握?”

  “军中常有人受各种伤,我陪军医治过。”她沉稳地看他,“只要你信我。”

  李承毓微微一笑,“除了你,我还真信不过旁人。”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聂青澜将自己的衣袖全部撕断,露出一截皓洁的手臂,这样方便她干净利落的行动。然后她将止血的药塞到大夫手中,看了眼铁雄,“你准备好了,我就喊一二三,数到三时便拔。”

  铁雄已无路可选,只能听她的。

  聂青澜双手扶在匕首的上端,目光与李承毓对视,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清潭,就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她柔声道:“不会很疼,若是疼就喊出来。”

  “再疼的我也忍过。”他还在保持微笑,“更何况,那时候身边没有你。”

  她不敢再让他说话,因为他多说一句话,心中就会软一分,而此时的她最不能让自己心软。心软,手自然也就软了。

  “一、二、三!”她用力向上拔出匕首,铁雄死死按住李承毓的肩膀,他自始至终只是定睛看着她,像是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关于她的神情。即使是匕首拔出时,他的眉心都不曾抖过。

  但聂青澜拔出匕首之后,却全身无力地立刻倒下。

  大夫手忙脚乱地帮李承毓包扎好后,他轻声道:“铁雄……你先出去。”

  铁雄不甘心地瞪着聂青澜,又看了眼虚弱无力的李承毓,拉着大夫出门。

  哐当一声,门被狠狠撞上。

  聂青澜努力挤出笑容给他看,“铁雄一直都很不喜欢我……”

  他淡笑,“他若知道你刚才是在骗他,必然会将你的骨头都捏碎。”他了然地看着她尴尬的苦笑,轻声道:“其实……你从未陪军医治过这种伤,对不对?”

  她的手指悄悄攀到他手上,感觉到那里已经从冰凉回暖了一些,她歉疚地说:“你受伤是因我而起……”

  他努力用另一只手覆住她的唇,肌肤相触让两个人都轻颤了一下。

  “青澜,谢谢你。”他温柔道谢,没再多作解释,只是合上双眸疲倦地睡去。

  聂青澜怔怔看着他安静的睡容,唇上似乎遗留有他指尖的气息,就像他之前所说的,这真像是一个梦,但这梦,却没有他说的那样美。

  当日离开司空朝时,她刻意去看国界上的那块界碑,那是司空朝能给予她的最后一丝凭证和安慰。摸着石碑时,她心中其实有撕心裂肺的痛,因为她姓聂姓了那么久,如今竟然要姓宫了,这突然的逆转,就像是战场上被冷箭刺中了胸口,痛到张口都呼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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