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翻脸就翻脸……好啦好啦,今天留给你们,我自己去找地方坐坐……”
等阿伯走远了,他才问:“吓了一跳?”
邵贞希害怕地点点头。“你最近……都跟他们在一起?”
“嗯。”找钥匙开了门,戴楚晔淡淡地说:“进来再谈吧!”
他家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是有点凌乱,桌上不再是成堆的书本与计算机,而是几个吃完的便当盒和几瓶提神饮料,衣服堆在阳台看起来有一阵子没有洗,床上叠着几件脏衣服,看来一点也没有拿去洗的打算。
“我刚买了卤味,要不要吃?”
邵贞希点点头,除了下午塞了点垃圾食物,酒席上她根本什么也没吃,经他这么一提,她才发现自己肚子空空如也。
戴楚晔从厨房拿出餐具,再刷的一声,把桌上的垃圾一个长臂扫到旁边,将餐具摆在她面前,分了些卤味给她。
卤味还是热乎乎的,她吃了几口杏鲍菇,恢复精神后,才开口问他,“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工作。”
她看看手表,又问:“快三点了,你去哪里工作?”
“夜间道路工程,两点多才下班。”
她这才发现,楚晔身上原本那股浓浓的书卷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的随意,因工作的关系,他脸上有一些没擦干净的污渍,他也不甚在意,低头吃着卤味,甚至伸手往嘴边一抹,也不用卫生纸,随意摸摸裤子擦手,他身上的T恤也沾上沥青的痕迹,领口都磨出线了。
第4章(2)
“道路工程?那不是很辛苦吗?”看来刚刚那个阿伯,应该是他的同事。
“还好,晚班薪水很高,我早上十点还要去餐厅工作,晚上八点再去报到。”
邵贞希拉起他的手,上头布满厚厚的茧,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伤口,左手手臂上还绑着脏兮兮的绷带,上头渗出一些干掉的血渍。
“还去学校吗?”
她轻轻替他拆开绷带,再从混乱的房间里房间里翻出医药箱帮他换药。
“不去了,现在赚钱最重要。”
“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
“尔萱说,等我买了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子,她就会回到我身边。”他仍然低着头道:“我算过,要在市区买间自己的房子,没有五百万绝对不够,如果在郊区,三、四百万应该还可以。尔萱说,她不住公寓,只住透天厝,透天的头期款大概要百来万,我想,我努力个几年,现在一个月薪水五万多块,如果省一点,只要两三年,我就能买栋房子了。”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计划周详,但现在听在她耳中,却无比心酸。
“你知道焦尔萱现在在做什么吗?”
“……她说,她会在家里等我。”
她没说话,从包包里抽出一张红色喜帖,摊在他面前。
“我今天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才知道这件事。”
戴楚晔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仿佛早就知道似的,他又说:“她……她丈夫不常在家,他们的感情基础可能不够稳固,我想,如果我买了房子……”
“戴楚晔!”再也忍不住,邵贞希站起来对他大吼,“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焦尔萱嫁人了,她不会回到你身边,你还搞不清楚吗?她不会为了一栋房子就回到你身边,那是假的、是骗人的!”
“她说,她会……”
“不,她不会。”抓住他的手臂,她逼他面对现实。“楚晔,别再自欺欺人,你明知道她不会。”
浑身一禀,戴楚晔像抓狂一样推开她,瞪着一双因睡眠不足、压力过大而发红的双眼,接着用尽全身的双眼,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她咆哮。
“不然你要我怎样?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只要有钱,所有的人都会对你刮目想看,只要有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有钱,买得起大房子跟车子,身份地位就不一样了。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做到,不是吗?”
他的怒吼,像一把利刃深深刺进她胸口,她知道他的努力,可是现在的他,除了努力,什么也办不到,就连一点回赠的掌声也没有……
“你现在这样,只是在折磨你自己!这是你想要的工作、想要的未来?你的理想到哪里去了?你本来想做的是什么?是像现在这样糟蹋自己?”
戴楚晔咬牙,几乎是从齿缝迸出声音来,“连自己的孩子跟妻子都保不了,穷人没有资格理想抱负。”
听到这里,邵贞希难过得全身发抖,可她知道,戴楚晔比她更难过、更痛苦。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你所能做的,就只是放手,否则,你失去的会更多。”
闻言,他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情绪,在瞬间爆发出来,他往后靠在墙上,最后终于无力的坐下,泪流满面,一只手颤抖的撑在额前。
“那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还听过她的胎动……医生说,那是一个女生……”说到激动处,戴楚晔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我以为,我们可以天长地久……”
紧抓着他另外一只手,邵贞希也陪他一起掉眼泪。
“这个世界,没有钱,难道就不行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摇摇头,想用微弱的声音反驳他,但戴楚晔一把抱住她,用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请求,“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不,我不会的。”
“永远不要因为贫穷离开我!”
这一句,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出来,仿佛将多日来的压抑宣泄而出,而邵贞希,只能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陪他激动掉泪。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早上,她几乎是被太阳热醒的,楚晔的房间没装冷气——他当然不会浪费钱装冷气。
邵贞希揉揉眼睛,看见戴楚晔还在睡,轻轻从他旁边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到浴室梳洗一下,接着她站在房间正中央,环顾四周,决定先将他那堆衣服丢去洗。
接着,她帮他煮了一些稀饭,再加点酱瓜。戴妈妈腌的酱瓜就是这么好吃,下次她一定要再去楚晔家A一点回家。
锅子咕噜噜的滚着,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戴楚晔渐渐翻了个身,看看手腕上的表,呻吟一声,又倒回枕头堆里。
“怎么了?”
“我十点要上工。”
“所以?”
“现在十点五分。”
“然后?”
“副理不准人迟到,她说,只要迟到一次,以后就不用来了。”
“结果?”
“我被开除了。”
“那来吃早餐吧!”
戴楚晔看她一眼。“你煮好了?”
“再煎个蛋就好了。”
“煎好再叫我,我要多睡一下。”
转身,他用枕头盖住自己的头。
昨天两人聊得很晚,她静静听着楚晔说他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他几乎是哭着入睡的。
他说自从焦尔萱离开他之后,他没有一天睡好过,每天,他脑中想的就是如何赚更多的钱,只要早日存下买房子的钱,他就能把焦尔萱接回来,并在焦家父母面前抬头挺胸地将她娶回家。
他最难忘的,就是焦父赏了焦尔萱一巴掌后,大骂,“嫁给穷人、生下穷人的孩子,你想穷一辈子吗?”
他原本以为,他和焦尔萱会相爱一辈子,但现在,他知道,他们结束了。
用来煮的稀饭总是口感香醇、粒粒分明,母亲特制的酱瓜与豆腐乳还是相同的味道,他已经好久没有安心吃一顿悠闲的早餐了。
“接下来,你要回学校上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