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了咽唾沫,阿琴婶又说:“你看看呐,她现在就做得很好啊,我们都不讲,谁看得出来她是看不见的?”突然哽咽了下,她用袖口擦擦眼泪。
“可是厚,她也是经过很辛苦的一段时间捏。她刚看不见的那时候,常常都嘛跌倒,跌到那一双脚都黑青,手心膝盖也都磨破皮;她在捷运站坐车时,找不到方向就会大声喊着请人帮她,我刚好就看过一次,真的是让我看了觉得很心酸,不只是我而已捏,我们这边的每一个人都看她那样,都嘛很舍不得,一个那么温柔漂亮的女生居然看不到,可是她又不要我们扶她……”说着说着,阿琴婶又突然笑了出来。“不过现在看她这么厉害厚,我们大家都觉得很有成就感捏。”
听着身旁的大婶说着这些话,他实在很难想像当她跌跤时,是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站起来?当她找不到方向,孤伶伶站在捷运站的哪个角落大声寻求协助时,她要忍受多少异样的眼光?
他略有伤痛的黑眸闪动了下,微微笑着。
她是真的很了不起。
假日时,他会比她早到这里等候,看着她拿着白拐杖,杖尖与地面保持约莫一英寸的高度,有幅度地来回碰触着,然后慢慢从路的那一端走来,再看她打开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她已经可以自己搭捷运,自己做小生意,她真的很坚强,他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却仍是淡淡心酸,仍是为她心疼,更多的是一种近似遗憾的情绪。
她看不见了,这当然意谓着她也看不到他。
就算她心里有他,就算他的模样在她脑海里,他还是希望她能看见他,偶尔的一个眼神交流,多动人心扉,却是再不可能的奢求。
他低垂面庞,依旧是淡淡笑着。该满足的,至少,现在她是在他眼界里的,不再是只能凭借着回忆思念的空虚幻影。
第9章(2)
眼睫眨了眨,他抬起脸庞看向对街小店时,略觉疑惑。
那个男客人似乎在店前徘徊许久,拿起门口桌上的饰品看了看,又放回,还不时频频张望四周。
“阿琴婶,那个是熟客吗?”他眸光依旧落在对街小店门口。
阿琴婶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见过他几次,都只是看看而已,没有买过东西,可是他每次都看很久喔,好像在考虑要买哪一个。”
“常常出现吗?”他蹙起眉。
“嘿啊,他常常来,都看很久,我还在想说他是不是喜欢晴安,偷偷来看晴安的……”阿琴婶觑见他神色略沉,又问:“是有什么问题喔?”
黎础又一面倾听,一面精锐地瞪着对街看,下一秒,他眼眸闪了下,喊了声:“他没付钱!”看看街道两方来车后,他忽地大步一迈,往对街奔走而去。
他一把扯住那个男人的衣领,冷声道:“喂!你拿了东西,不用付钱的吗?”
他看见男人徘徊时,便觉男人举止鬼鬼祟祟,后来他看见男人将几个小饰品收进口袋里,然后打算离开,他于是跑过来阻止。
“我、我哪有拿东西?你要这样乱诬赖,我、我——我可以告你喔。”个儿不高的男人心虚说道。
黎础又嗤笑了声:“欢迎你去告,我在对面注意你很久了,等你口袋里的东西被搜出来,我看你拿什么告。”
“你、你——你到底想怎样?”男人结结巴巴着,面色略有惶恐。
“把东西还回去,然后亲自去和老板娘道歉。”他低低说着。
“道什么歉?万一她报警怎么办?她看不到,你假装不知道这事就好了,东西我可以分你。”男人打着商量。
“因为她看不见,就这样欺负她吗?”他目光凌厉,然后推了男人一把。“把东西放回去,进去道歉,否则,报警的是我。”
男人脚步踉跄了下,往前栽去,整个人冲进店里,跌趴在地。
“是谁?”徐晴安听闻那甚大的声响,猛地站起来,她双手贴着桌面,侧耳听着,神情有着狐疑。
男人爬起来,神色慌乱地回首看了一眼黎础又,见他面容冷肃,男人缓步走到徐晴安面前。“老、老板娘,我刚刚、刚刚拿了放在店门口那张桌上的吊饰和针织娃娃,我、我没有付钱,真对不起,希望你、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一次,别送我去吃免钱饭。”
徐晴安眼眸微微瞠大,对这人的行为举止颇感意外,怎么会拿了她的东西不付钱后,又回来道歉?“这位先生,你——”
“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少,我、我先走了。”男人把口袋里的东西通通放到她桌上,惧怕地看了一眼黎础又后,低低自语着:“想不到还有请保镳在对面守着,真是失算!”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才出店门,许是不甘愿,他回首看了黎础又一眼,确定两人稍有距离后,他看着外面展示成品的桌上,伸手一抓,几个小东西便被握在他手里,他拔腿就跑。
“喂!”黎础又喊了声,随即追了出去。
“嘿,黎医师,啊你要小心一点嘿!”阿琴婶从对街跑过来,正巧碰上追出去的黎础又,她略显激动地交代着。
偏着螓首,尚困惑着男人所说的保镳究竟是什么意思时,阿琴婶那番叫喊更让她惊愕。
刚刚阿琴婶喊了什么?黎医师吗?
“阿琴婶,你刚刚说……黎医师?”她侧着耳朵,像在确认阿琴婶的方向。
“哦……咦?呃……我刚就、就说……就说林老师咧!”阿琴婶尴尬笑了声:“歹势啦,啊就刚才那个男人偷了你外面的东西,所以我很生气!”
林老师?是她听错了吗?但……不对,她明明听见一声“喂!”,那一定是……他的声音,她不可能认错。
徐晴安缓缓垂落长睫,说不清这番滋味究竟为何。片刻,她又问道:“刚刚那个客人临走前,说了什么对面有保镳……”
“喔,你说那个哦……就、就……”阿琴婶支吾老半天。
阿琴婶回应不出来,让徐晴安更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细细想来,最近以安常有一些新玩具,她也常拎着麦当劳的餐点回来,每次问她,理由总一样:“我表现好,所以老师送我玩具。”、“我很乖啊,所以老师请我吃麦当劳。”……诸如此类的。
今日若还是在托儿所、幼稚园,她绝对相信老师会这么奖励她,但已是小学生了,小学老师应当不会还用这样的方式奖励孩子。
她甚至几度嗅见极淡的消毒药水味……那种味道、那种味道……她眼眶莫名一湿,哑声开口:“阿琴婶,我刚刚听见你喊的是黎医师……”
阿琴婶看看门口,黎医师还没回来,眼前这个看不见的小姐又像是知道了些什么,那么现在,她该如何回应?
有些急,有些为难……她犹豫许久,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啊呀,好啦,我就老实跟你讲啦!那个黎医师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啦!”说完之后畅快无比,既然本来就互有情意,又何必为了看不看得见的问题而不在一起?反正黎医师都不介意了,晴安到底在介意什么?
“一个……多月了?”徐晴安仔细回想,曾有一天中午,以安出门买午餐时,她嗅到了消毒药水味……从那时起,他就在了吗?在远处看着她吗?
“对呀,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到他,所以不敢出声音,也不让我和以安告诉你,常常一个人在中午诊所休息时,跑来看你,他都会站在对面,或是门口,一直看着你……”阿琴婶叹口气。“晴安,不是我要帮他说话,我看他工作也很忙,常常穿着那件医生的衣服就跑来了,而且假日他都待一整天,他那么有心,你要不要和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