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会来替你加油。”萧庭芳笑得温柔婉约。“恭喜你,拿到金牌了,很了不起唷。”
“谢谢。”得她赞许,田野有几分赧然,又有几分飘飘欲仙。“你来看比赛,我就得第一,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萧庭芳是他的幸运女神,那她呢?她算什么?
旁观两人情意绵绵的互动,黎妙心纵然只是个小女生,也懂得他们之间萌发了恋爱的初芽。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就在离萧庭芳数步之遥的地方,但他却完全没将她纳入视线里,他眼里,只有那个令他一见钟情的少女。
她胸口闷闷的,横梗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终于知道田野得到金牌后的心愿是什么了,他一定是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向萧庭芳告白。
他会成功的,她看得出萧庭芳此刻的眼神,对他充满敬佩与仰慕。
毕竟他可是金牌游泳选手呢……
黎妙心怅然旋身,不愿再看两人四目相凝,她咬紧唇,很用力、很忿恼地咬着,像要将那柔软的唇瓣咬出鲜血来。
“就算你得到金牌,田野,你在我眼里一样是个笨蛋……”她恨声低语,眼眸含着泪,幽幽闪烁。
没错,他是笨蛋,他不值得她不辞辛苦天天陪他练习,不值得她特地跑来为他加油打气,更不值得她亲手捏寿司。
他就只是个……笨蛋而已。
“你会后悔的,可恶的笨蛋。”热烫的泪水滑落颊畔,烙下一条条伤痛的痕迹。
那是情窦初开,却得不到对方怜爱的伤痛,是全心付出,对方却轻忽以待的伤痛。
那是不管她如何努力追赶,永远与对方相隔六年距离的伤痛。
黎妙心离开比赛现场,离开那对爱苗初生的恋人,来到垃圾桶前,打开保鲜盒,狠下心将自己亲手做的料理倒进去——
“十年以后,我会长高,会长出胸部,会变得比现在更漂亮,更迷人,你等着瞧吧!”她看着散落的日式煎蛋,以手背掩唇,倔强地咬住哽咽。“十年后,你一定会后悔!”
第4章(1)
自从那时候到现在,过了几年?
黎妙心拉回迷蒙的思绪,在心中默数,好像已经十二、三年了吧,结果田野也从来没对她表示过后悔。
他跟萧庭芳交往,只维持了短短一年,上大学后,两人各分西东,生活没了交集,感情便逐渐淡了,当然,是女方主动提出分手。
之后,田野埋首课业,他念的是工业设计,正符合兴趣,经常代表学校组队出赛,作品横扫各大奖项。毕业后,他服完兵役,先是在一家很有名的外商集团担任设计师,数年后又跟两个好朋友合资开公司。
这些年来,他虽然陆续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情路都走不长,现在这位算是最认真的了,谈了两年多恋爱,也论及婚嫁。
没想到就在婚礼前夕,一场夺命车祸,令相爱的两人天人永隔。
他一定很痛吧?
当年跟萧庭芳分手,她就听说他曾放逐自己好一阵子,后来是因为学长看重他的设计才华,拉他组队参赛,他的生活重心才重新找到平衡。
那这次呢?
这次不是因为爱情转淡而分手,是在爱正浓的时候痛失恋人,想必更加难以承受吧……
这回他打算如何熬过去?喝酒买醉,还是藉由日以继夜的工作麻痹自己?
黎妙心来到田野在台北东区买下的公寓,站在门前,犹豫着该不该按门铃。冰凉的门扉透出一股沉默拒绝的气息,她有预感,这扇门的主人目前并不欢迎任何人闯入。
尤其他们上回见面,是在那种不欢而散的状态,说实在她很怀疑,见她不请自来,他说不定会不顾情分赶她出去。
希望他别这么狠……
黎妙心胡乱地寻思,费了好些片刻凝定心神,才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不管他的反应是什么,她都烦定他了——
叮咚!
铃声清脆,在深夜里回旋,门内却毫无动静。
她敢打赌,他一定在家。
黎妙心咬牙,继续按门铃,一声一声,催人神魂,不知过了多久,门内总算传来一阵不情愿的跫音。
“是谁?”粗鲁暴躁的嗓音。
“我啦!”她故意也用一种粗率的口气回应。“田野你还不开门?外面快冷死了好不好?”
大门咿呀地开启,视线豁然开朗,映入她眼瞳的是一张憔悴的脸庞,胡渣占据了整个下巴,延伸到鬓角,一双阴郁的黑眸在夜色里闪烁。
“心心?是你?”见到她,田野颇感意外。
“对啦,是我。”她嫣然绽笑。“拜托,帮忙一下好吗?”指指脚边某样东西。
“这什么?”田野认清那是一只中型行李箱,愕然挑眉。
“我家漏水,看来你得收留我几天了。”话语方落,她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迳自闪开他,踏进属于他的地盘。
自从他买了新房子后,这还是她初次造访。
她打量周遭,心弦止不住一阵阵地牵动,宽敞的空间装潢得十分有格调品味,不愧是专业设计师的家。
最令她心动的,是他家里摆设不少他亲手设计的生活用品与家具,比如客厅角落那张线条奇异又极符合人体工学的读书椅,那张精致可爱的咖啡桌,以及厨房吧台上五彩缤纷的调味罐……这些,都跟她摆在家里的一模一样。
看来她最喜欢的,也正是他自己满意的。
她端详着一件件设计精巧的工艺品,偶尔流连地抚过,田野默默注视她的举动,良久,无声地叹息,将她的行李提进屋,关上门。
“你知道了?”他哑声问,压抑胸臆波动的情绪。
她一震,半晌,缓缓回过眸,甜甜地笑。“知道什么?”
他明知她装傻,冷哼一声。
她故作不悦地眯起眼,双手环抱胸前。“田野,这是你见到老朋友的态度吗?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至少也先问候一下。”
“你不是在高雄工作吗?高雄没朋友家可以借住吗?”
“你忘了,上回我不是来台北面试吗?那家餐厅录取我了,下个月开始正式上班,所以我两个礼拜前已经搬来台北喽。”
“你搬来台北,怎么没跟我说?”
他忘了他们上回见面大吵一架吗?
黎妙心不情愿地努努嘴。“因为我想你很忙啊!要忙工作,又要忙着筹备婚——”她蓦地顿住。
“你果然知道了。”他冷笑,走向厨房吧台,举起茶壶,斟一杯温开水,递给她。
她接过,自眼帘下窥探他,看来他还没忘了招待客人的礼数,但就因为他表面平静,她更担忧。
“家里漏水,是因为我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她心一颤。“什么意思?”
他若有所思地直视她。“黎妙心,我很好。”
她没说话,樱唇衔在玻璃杯缘。
“我能吃能睡,也能画设计图,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死不了。”
她啜口水,展颜强笑。“那很好啊。”左顾右盼。“你这里装潢得很不错,很舒服的样子。对了,应该有客房吧?我睡哪一间好?”说着,她举步就要往里走。
他挡在她面前,伟岸的身躯犹如一座沉默的武士雕像,凝立不动。
她悄然叹息,扬起玉手,将腕表送到他眼前。“都快十二点了,你忍心把一个柔弱无助的女生赶出去流落街头吗?”
他扯唇,似笑非笑。“你一点都不柔弱。”
是啊,她完全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纤弱袅袅的女孩。“可是我无助,我家漏水,在台北没其他朋友,又没什么钱住饭店——你不会这么狠吧?连收留我几个晚上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