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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休妻,依照律法,有“七出之条”。

  所谓七出,乃指“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

  云青萝却不知道自己所犯何条?

  别的且不说,如果硬论“无子”,在律法上,也是明文规定男子四十无子可允许纳妾,何向南刚二十,云青萝年方十七,才成亲半年,甚至根本没有圆房,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枝儿、叶儿已经哭成一团了。

  云青萝却面容冷静,将那张以“莫须有”罪名将她休弃的纸张看了又看,忽然对两名丫鬟笑道:“哭什么,又不是天塌了。”

  枝儿、叶儿见小姐面色寻常,甚至还笑出声来,只以为她受了太大刺激反应不过来,不由得更是悲痛。

  云青萝却说:“难怪婆婆这几日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是早存著将我打发出去的心思。前些天夫君总是晚归,他说是官场应酬,丹妮却说一定有蹊跷,我还笑她多管闲事,呵……”

  她笑著笑著忽然就落下泪来,身子软软地靠在贵妃榻上,任凭豆大的泪珠凄凉滚落。

  枝儿、叶儿此时只能眼睁睁看著她落泪,也不敢多说话劝慰,只怕不小心说错什么刺激到她,让她心神更是受伤。



  云青萝默默地落了一会儿泪,用手帕擦去了泪,又吩咐枝儿:“帮我拿条湿巾子擦擦脸,叶儿帮我补补妆。”

  两个丫鬟各自忙碌,按她的吩咐伺候好。

  云青萝换了身外出的正装,脱了那件新婚时才缝制的大红团花锦袄,换了件鸭青缎袄,下面是水青八幅裙,外面又罩了件滚著貂毛边兔毛里子的连帽披风。

  她对枝儿、叶儿说:“你们跟我去前边儿见老爷。”

  所谓的老爷,乃是何向南的爹,何家现任的家主,何鸿荣何大老爷。

  何鸿荣与云青萝的父亲云汉生乃是世家好友,云家因与何家的关系而一起衰落,现在云青萝的父亲干脆辞了闲官,安心在家当起了地主老爷,不问世事。

  何鸿荣在他的书房见了自家的二儿媳妇。

  刚刚年过不惑的他鬓角已经斑白,因为郁郁不得志长期酗酒而眼神浑浊,连鼻头都有些发红,已隐隐露出酒糟鼻的迹象。

  他不敢直视云青萝,目光闪躲,表情有些讪讪的。

  云青萝按照礼仪向他屈膝问安,然后才要枝儿把那封休书交给公公。

  何鸿荣的老脸微红,咳了几声。

  云青萝说:“请恕儿媳冒昧,斗胆犯上问一问,儿媳自去年秋嫁入何家,可曾有违反为妻之道的作为?可有犯‘七出之条’?”

  何鸿荣道:“没有是没有,可……”

  云青萝打断他,又说:“公公亲口承认没有就好,儿媳既然没有犯‘七出之条’,那么就断不敢接下这封休书。”

  休书,对于一个女子的伤害之重,非常人所能想像。

  一旦被休,就坐实了这名女子的德行有亏,返回娘家之后,很难再嫁,就算有人愿意再次求亲,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家。况且就算真的再嫁,也会一辈子被欺负羞辱,成为永远抹不去的耻辱。

  何鸿荣叹了口气,“青萝啊,是我何家对不起你,可是这事实在是事出有因……”

  “公公,事已至此,青萝已无心再问什么原因,何家决心将我遣退也无妨,但条件须由我出,休书我是万不敢接,请将之换成和离书。”

  何鸿荣点头说:“对,对,这是应该的。向南只听他人言,贸然写了休书,实在莽撞。”

  “其次,请将我的嫁妆原封不动地归还。”

  “这也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云青萝点点头,再说:“那么最后,青萝一旦与夫婿和离,就表示云氏与何氏断绝关系,以后将再无任何瓜葛。”

  何鸿荣终于脸色大变,怒说:“胡闹!两家世代通好,岂能因小儿女之事而断绝?你且回去吧!这等大事非你一女流之辈所能干涉。”

  云青萝也不争辩,只是再次施礼后告退。

  第1章(2)

  当晚,何向南没有回房就寝,只是让人送来一封签字盖印了的和离书。

  云青萝将和离书收好,吩咐枝儿、叶儿开始打点嫁妆。

  枝儿已经双眼哭红,一面流著泪一面收拾。

  云青萝将仍然崭新的嫁衣和所有大红的正妻服装打成两个大包袱,对叶儿说:“你明日一早将这些悄悄送给灶上的刘大嫂子,这半年多蒙她照顾,我才没有饿著,没有吃残羹冷食。她家的大闺女也快要出嫁了,你且问她要不要这些衣服?如果她觉得不吉利不要,你就将这些衣服都填到灶里一把火烧了。”

  叶儿的泪流得并不比枝儿少,只是她细心又克制,明白小姐不愿再见这些徒惹伤心的衣物,便点头应了:“小姐放心,奴婢会办好的。”

  云青萝房里的家具,大到床、桌、椅、案几,小到瓶瓶罐罐、摆设装饰,都是云家陪嫁的,现在只能通知云家派人来抬回去了。

  次日一大早,林丹妮就赶到了云青萝的小院里。

  林丹妮一脸的难过哀伤,她难得安静,过了一会儿才问:“这事也实在没办法,不能全怪二哥,谁让他被当今长公主看中了呢?”

  “长公主?”云青萝抬了抬眉。

  “啊,青萝姊姊,难道你还不知道?”林丹妮又大惊小怪起来,“我还以为你应该早就知道点风声了呢!我前些日子不是提醒你了吗?二哥最近早出晚归的,不都是在陪著长公主吗?其实,听下人们说,二哥追求长公主很久了。以前他曾被长公主拒绝求亲,才因此和姊姊成亲的。谁知道成亲后,长公主反而对他又热络起来,终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云青萝怔忡半晌,忽然一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原来如此……

  原来何向南的心中只有那天之骄女,为了那长公主,连正式婚娶的妻子碰都不碰一下,如此才打动了长公主的芳心吧?

  林丹妮哑然,良久才叹了口气。

  “是啊,谁让人家生得好,生在帝王家呢?人家要和你抢丈夫,你也只能拱手让人。”

  云青萝淡淡一笑。

  她只为此事哭了一回,之后就一直如在梦中,全没有真实的感觉,也因此并不觉得多么难过。

  或许她天性凉薄?或许她天性开朗?

  反正,她是不会如那些人期待的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地闹得难看。

  林丹妮再次叹息,“我原本是多么羡慕你和二哥,你们夫妻俩总是相敬如宾,二哥又洁身自爱,从不招惹外面的花花草草,哪里像我家那口子,屋里屋外的,荤的腥的,什么都沾,每每想起我都心窝子疼,唉……以前我难过了还能找姊姊说说话,这日后你走了,我可怎么熬得下去啊?”说著说著,林丹妮开始低头抹泪。

  云青萝对此也无奈,社会对女子多有不公,男人可以一妻多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甚至连再嫁都要饱受非议。

  “妹妹快些要个孩儿吧,日后依靠孩子,莫把男人当指望。”

  林丹妮点点头,“也是,我算看明白了。天下的男人一般黑,没一个好心肠。”

  当天午后,云青萝收拾完随身行李,最后目光落在一直钟爱的迎春花盆景上,然后在枝儿的惊呼和叶儿的难过中,她亲手将盆景的底盆打碎,把迎春花种到院子里的花圃里。

  她笑笑对两个丫头说:“花草还是栽种在土地里活得长久,花盆那小小的地方,怎能让它轻松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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