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遇故人之子啊,你饿么?叔叔请你吃一顿好饭吧。”
徐解想了想,容气道:“多谢叔叔。”
余延显略挑起眉,本要牵起他的小手,后来认为这种亲切举动太损他的奸人形象,外是主动举步走进最近的酒楼。
他见徐解认真跟上来,心里笑了声。徐烈风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有防备心?以往她像刺猬一样,却养了一个随便相信路人的孩子。
他又瞄见徐解眯着眼看着墙上的菜牌,主动笑着招来店小二,点了几道平日京城外吃不到的菜色,最后,他停顿一会儿,道:“加道油炸鱼吧。”
徐解看他一眼。
余延显笑道:“你爹娘呢?没跟着你来南临?”
“现在他们在大魏呢。我跟着方叔叔在南临边关,直到这阵子他要回京,我也就提前回来看看爹娘的家。”顺道来看二伯跟二伯母,或者该叫四姑姑跟四姑丈?总之就是一对夫妻啦!
他跟爹娘回杏花村祭拜爷爷跟两位伯伯时,有偷听到村人提到四姑姑在什么抢裤子求亲节抢走二伯的裤子时,说出简单的一句话——不娶就没有裤子穿。
二伯是个严肃的人,如果是他,他才不敢抢二伯的裤子,光是想像二伯光着下半身走回家,他可能会先行崩溃,他佩服四姑姑的勇气。
徐解眼儿一亮,看见一盘盘新鲜菜色上来,忍不住举起筷子,看一眼余延显。余延显笑道:“吃吧。”
他马上囫囵吞枣,嘴里含糊道:“真好吃,比娘做的还好吃。”
余延显闻言,哈哈一笑。“你娘居然也会做菜?”
“不止呢,还会替我爹洗衣呢。”
“洗衣煮饭啊……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有啊,可惜这脸,也没讨到好处。”徐解感慨道。
余延显笑道:“你要是到陛下面前,或许,要什么都有。”
徐解不以为然。“那多无趣,不是我自己双手拿到的多无趣。”
余延显惊讶地看他一眼。“小小年纪,志气甚高啊。小娃娃是将门之后,将来是要守护南临百姓吗?”
徐解面露为难。
这为难,露得真好,与徐烈风幼年那拼命想成为边关大将的神色完全不同。也许,只是皮相一样,骨子里却跟徐长慕一般自私,余延显想着。
“不守护也好。”余廷显神色微微恍惚着,看向窗外街景。“当个忠臣也没有什么好处,落得那般下场,还不如学我,懂得见风转舵,换来一身显赫。她……当年我若能相救,必定会救,就算在她眼里是个仗势欺人不忠心的奸臣,那个奸臣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灭去,又不是傻了,灭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懂了没?”
徐解一脸一知半解,嘴里狼吞虎咽。“叔叔这话说得真好,解儿完全同意。”
余延显笑道:“你这小孩嘴甜,过个两年你来找我吧,我私下替你安排个成人礼,说不得你眼力恢复,将来可以一展抱负,你想学你爹当学士?”
“当学士会变成我爹那令人讨厌的模样,还是算了吧。”徐解叹道,见到油炸鱼上来了,他筷子合并,用办戳下去。
余延显见状,面色一僵,怔怔看着眼前的孩子用力搅烂鱼肉。刹那间,自己好像回到十四、五岁的少年,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居然敢这样讽刺余家之后。
“徐烈……”
徐解眯着眼回望着他,虽然看不清,但仍是勉强把这人的身形跟大约的面廓记了下来。他笑:“油炸鱼嘛!我跟我娘爱吃的一道!”他胡乱塞了两口烂鱼,见桌上菜都扫得差不多了。他又答道:“南临靠自己吧,我爹娘就我一个小孩,我可没闲情意致去守护南临,我虽看不清我娘的相貌,却也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嘿,我巴不得战争再起呢。”
他站起来,个头略矮,没法表达出他的气势,只好半副身子趴在桌子上,靠近余延显,清楚地说道:
“我爹擅军事,解儿曾跟他去过几个烽烟四起的国家,我发现这将主跟学士都不好当,当个战争商人最有锦绣前程!”
“……战争商人?”余延显颇为好奇,于是不耻下问。
“是啊,一场战争能赚取多少暴利啊!谁爱战,我就去赚他国家的钱,钱愈滚愈多,全入我口袋,多好!是不?可惜,只要陛下不退位,南临五十年内都不敢有人打,都怪我爹花了心思在边关驻守上,余叔叔以后想见我,也挺难了。”
“……你真是徐烈风与徐长慕的孩子?”余延显孤疑道。
徐解笑笑,踩上窗栏,矫捷地飞身落地。他抬头看向二楼,十分有教养地朝余延显作揖,道:
“我爹说,多谢余大人游街求官帽选在那一日。”
余延显俯看着他,哈哈笑道:“你爹真是个聪明人哪。”
徐解又道:“我娘说,京师有个奸人油炸鱼啊,要小心呢……”
刹那间,余延显一脸震惊,渐渐地,难得一见的柔和取代了那份震惊。原来,他还被记得啊……
沧海桑田下,有些东西还是被留了下来……
徐解得了免费一餐,心里欢喜得很。他天性小气,曾有一度,二伯伯还怀疑他是不是小气鬼来投胎。方伯伯一听他未来志向当商人,顿时脸白,当商人有什么不好?人各有志,爹娘虽教他渊博知识,但从不限制他的发展。
他抚抚自己的双眼,看不太清楚也无所谓,他曾私下问过爹成人礼的事,爹面不改色地说自是两情相悦的好,他的成人礼是跟娘,恰恰合了两情相悦四个字,世人比不上啊。
爹真是走狗屎运,也对,要他经历那种成人礼,他宁愿一辈子识人不清。
他想起曾在家里的画上看见一只老鹰叼着青蛙……老鹰是爹,小青蛙是娘,他们夫唱妇随,那他是什么呢?将来是谁来拉着他走?还是他去叼着别人走?
他在这方面还没太多体会,很快就放下这心思。他耳力极尖听见有人在叫卖耳环,他笑着往那摊走去,与夏园出来的一顶轿子擦身而过。
“咦,小公子挑耳环?”摊贩笑道。
“不行吗?我女扮男装啊!不信你看!算我便宜点啊!”徐解拉开发上布巾,长发垂肩,明显就是个小女孩。当小孩可以忽男忽女让人算便宜,幸福啊,哈哈。
摊贩在此做了二、三十年,咦了一声:
“好眼熟啊……你叫什么啊小姑娘?”
“我?我叫徐解。”小名七喜。七喜七喜,爹爱叫他小名,娘就叫他解儿,这两人还真是首次不同调,令他怀疑七喜两字内藏有莫大的奥秘。
所幸,没叫他奴儿、小奴之类的,太普通了!他一上南临,就发现许多家的小孩都带奴字,好像多骄傲似的……
原来在南临,奴字居然是荣耀之意。
跟他娘一样呢。
徐解,小名七喜,承续胥人血统,他是胥人血统里唯一从商暴富暴富暴暴富的一代。之后的胥人从军之路有,从学士之路也有,他们的血统,一直流传下去。
在南临君王刻意为之下,胥人徐烈风中途曾遭到皇室暗手差点灭绝的这一段秘史,史书上永不提。
在南临史书上,胥人与君王自始而终,相互信赖,不曾中断过。
而出乎意外地,南临胥人在经过这段不为人知的秘史后,他们的后代是四国四姓里延续最久的一支……
并得南临君王的永远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