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花相思对着她笑,不着痕迹地缩回手,仿佛像藏起来。“姐姐不用担心,你瞧,我没咳也没发烧,我好很多了。”
“真的吗?可是你看起来……”非常不对劲啊!
“摇金姐姐,对不起,得麻烦你亲自将嫁衣送过去给公主,”她歉然一笑,“我最近因为赶着绣它,有点累……”
“当然是我送。”不知怎的,柳摇金突然鼻酸了起来,抑都抑不住。“你在家好好休息便好。”
花相思点了点头,眸光再度瞥见那池子里灵巧穿梭水草间的鱼儿,若有所思地低问:“摇金姐姐,如果做人可以像鱼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就好了。”
柳摇金眼眶一热,一时说不出话来。
“朗风哥哥说,等他和公主结完亲后,就会娶我了。”她的语气若喃喃自语。“可是我想当他的妻,我不做他的妾……很傻,对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真傻。”
“不,不是的!”柳摇金再也忍不住呜咽低喊:“你一点都不傻!倘若可以选择,这世上有谁是愿意和别人共侍一夫的?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孩不傻盼望着能‘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
“摇金姐姐,谢谢你……总算有你明白我的。”她苍白的小脸终于悄悄落下泪,凄楚地微笑,“总之,这一切都是命,该遇着什么,该失去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过。”
“相思,你不要这么说……”柳摇金也哭了,紧紧地抱住她。“会有转机的,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我怕我等不了了,”花相思静静地靠在她温暖的肩头上,突然觉得好累好累。“现在的我,只希望朗风哥哥能快乐就好了……”
“傻妹妹!”柳摇金泪如雨下。
“摇金姐姐,你的肩头借我睡一下好吗?”她轻轻地一叹,声音越来越小。“睡一下下就好……”
连日来所有压抑累积的伤心、绝望、痛苦和疲惫,终于淹没、吞噬了她……
柳摇金不知怎的心头一紧,“相、相思?”
她没有回答,一动也未动。
“相思,你别吓我,相思?”柳摇金心下一寒,忙扶住她软软的身子,颤抖着手轻探了她的鼻息。
还好,虽然气息很微弱,但她是有呼吸的,她……
柳摇金倏地睁大了眼,惊恐地瞪着缓缓自花相思鼻下流出的黑色血液——
“相思!”
王大夫收起搭脉的两指,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
一旁焦心等待的花老爷和柳摇金见状,一颗心随即直直往下沉。
长命和百岁则是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床上的小姐。
不!
“短短数十日内,她的病情怎么会恶化成这样的地步?”王大夫温怒的环顾众人,“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人留心到她的身体状况吗?”
“可、可是她最近都没咳了,我们、我们还以为她身子大好了……”花老爷痛苦悲愤到哽咽难言。
“老夫不是再三叮嘱,小姐的病一定要好生保养为要,绝对不要受到大喜大悲的情绪刺激,否则五脏耗弱甚剧,严重的话,随时有危及性命之忧吗?”王大夫难言束手无策之情。“若老夫诊治的没错,她今日必定少咳、彻夜少眠、易惊醒、胸口反复酸苦绞痛……”
“对对对,小姐就是这样!”百岁恍然大悟地嚷嚷着。
“你知道?那么你为什么都不说?”长命气急了,真想狠狠掴自己妹妹一巴掌。“我把小姐交给你服侍,你居然眼睁睁看小姐变成这样,你——我们姊妹俩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小姐吗?”
“姊,对不起,是小姐不让我说的,她说只是老症候,不碍事……呜呜呜,对不起……”
“大夫!”柳摇金紧紧抓住王大夫,激动的恳求着,“拜托想想办法,不管花多少诊金,得用多少昂贵的药,你都一定要救她——”
“王大夫,求求你救我女儿的命,求求你……”花老爷哭着跪下了。
长命和百岁也不约而同的跪了下来,异口同声求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求求你……”
“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快快起来!”王大夫真是为难极了,摇头叹气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老夫也很想救治小姐,可小姐本就体弱多病,现下旧疾难治,新病又生……”
众人泪涟涟地望着他,闻言心如刀割。
“兼之多忧多思,耗神竭血。据脉象看来,小姐近日疑似又受重大刺激之故,未能宣泄血气瘀毒,却又苦苦压制,致使心肝肺肾五脏俱伤……”王大夫叹了一口气。“老夫医术不精,已经无能再为小姐做些什么,只能开些固本培元的药,为小姐保住一口元气……请老爷再另寻高明吧。”
“王大夫——”
“不过恐怕要快,小姐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王大夫严正地告诫。“她今日鼻端逸出黑血,便是肝肺瘀郁伤损的缘故,已经不能再拖了。”
花老爷呜咽着点头,却是心下一片茫茫然。
哪里还有名医?王大夫已是放眼全江南最厉害的大夫了,如果现下要再去天下各处寻访名医,又怎么来得及?
“你是说相思她有可能……会……”柳摇金泪眼迷蒙地望着他,颤抖着呐呐开口。
王大夫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低低叹了一声。“倘若未能有奇迹可回天,以体内渐渐出血的状况研判,她可能活不过这个月底。”
“不!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女儿啊——”花老爷顿时崩溃的嚎啕大哭。
“呜呜呜,小姐……”
柳摇金紧紧握着拳头,不发一言,随即转身冲出房门。
状元府
一卷“战国策”在手上,大半天犹停留在同一页,陆朗风今日不知怎的,一直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心脏鼓噪得出奇厉害,右眼皮也不断突突跳着,不管他怎么揉眼也无用。
“我是怎么了?”他猛然放下书卷,霍地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负手来回踱步。
“大人,柳摇金姑娘求见!”门外护卫禀报。
他站定脚跟,眉头一皱。“请她进来。”
她是公主的媒人之一,难道又是来转达公主什么古怪任性的要求吗?
“陆大状元!”柳摇金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一劈头就将一捆物事扔向他。“拿去!”
他伸手接住,“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柳摇金脸上泪痕未干,冷笑道:“那是你未来娇妻的百花嫁衣,拿着那件嫁衣,快快当你的驸马爷,踏上你的青云路吧!”
“犯不着语带讽刺。”他脸色一沉,“今天这门亲事认真说起,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们夫妻俩的多事,我尚未追究你,你倒来数落我了?”
柳摇金不理会他的讥刺,忿忿不平道:“对,是我和瑶光哥哥当的媒人,可是被公主选中的是你,未来‘委曲求全’娶大纳小的也是你,因为这样儿重重伤害了最心爱女人的还是你!”
“那么你到教教我,面对公主威胁要对相思不利,我该不顾她的性命安危,不惜一切和公主翻脸、导致玉石俱焚吗?”
他何尝不恨透了自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恨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相思伤心,却无法给予她最安心的承诺?
这一生,他唯一想要的、拥有与疼惜的女人就只有她……也就只有她而已。
“是,你又诸多无可奈何,你是为了相思着想,可是你知道相思真正要的是什么吗?”柳摇金落泪纷纷,呜咽道:“她知道自己体弱多病,兴许活不长了,可是就算她在这世上只剩下一天的寿命,她还是盼望自己能活着成为你明媒正娶的妻,死了以后也好能安心做你陆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