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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察觉他驻足停留,廉欺世又走了回来,“想要用充满爱的声音呼唤白蹄吗?”

  雷观月没有答腔,右手用力贴紧左胸口,寻找微弱的心跳。

  偶尔他会觉得这颗心实在太不争气,常常令他怀疑自己是否活着。好不容易找到心跳后,他才松了口气。

  “没事了。”



  嗯,这三个字的意思是“之前有事”。廉欺世忖度着,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也不打算追问。

  第3章(2)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距离。

  雷观月心不在焉跟着她走,没注意方向。

  “你是白子吗?”沉默了好一会儿,廉欺世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不是,你会相信吗?”几乎是直觉反应,雷观月立刻冒出酸讽的话。



  “不能说相信,不过我不了解你的状况,所以不能妄下断论。”白子特殊的外表,总令他们亟欲否认自己身为白子的事实。

  不过,跟以前她看过的白子比较起来,她总觉得他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她那听来比谈论天气更不在乎的口吻,惹恼了雷观月。

  “那要如何证明你才会相信?或者干脆教我如何证明白子和我的不同好了!”他像只竖起尖剌的刺猬,句句带剌。

  “这的确有点难。”廉欺世严肃地颔首,“你听过曾参杀人的故事吗?简单的说,你现在正处于三人成虎的情况,除非出面为自己辩解,否则,曾母就要逃走啦!”

  雷观月为之一愣,终于明白她的用意。

  不是完全的不信任他,而是希望他自己说话,为自己说——然后,她会听。

  看来,他真的碰上了怪人。

  “我生病了。”须臾,他慢吞吞开口。

  “嗯,嗯,非常明显。”

  雷观月瞪她一眼,不开心被打断。

  廉欺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表示不会再说话。

  “起先一点征兆也没有,只是某一天,我突然流鼻血而己……突然的——”

  他在那时候称为朋友的一群人面前,在他们放肆的饮洒狂欢,庆祝束发成年时,原本笑着的友人们突然一个接着一个没了声音,倒酒的动作维持着,酒已经溢满流出杯外,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庆祝的歌乐声徒留余韵,不只友人连同舞妓歌妓都用同样惊愕的眼神盯着他。

  他想,如果在场仅他一人捕不懂情况的话,那问题就是出在他身上了。

  带着醉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等到感觉口鼻间有股湿溽的感觉时,他才后知后觉探手一抹——

  是鼻血。

  黏稠的滴答声,在弥漫着诡谲静谧的空间里听来特别剌耳,他顺着手指的血迹往桌上看,他半满的洒、酒杯里已经血红成一片。

  很奇怪,不过是鼻血而己,他却好像不用钱一样流了一缸。

  他还记得自己冲出房间,奔回家的景象,仿佛自己是个第三者,看着那副身躯胡乱挥动四肢,等到跑进家门时,这个没用的身躯主人已经差点喘不过气,升天了。

  宠爱儿子的双亲十分焦急,愚蠢的大夫只是频频摇头,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仿佛预见一个前途光明的人的人生即将陨落。

  从那之后,他的体力在短时间内变得很差,容易生病,注意力不能集中,做任何事都容易感到困倦,皮肤的颜色变得苍白,晒到太阳后会有灼痛的伤斑冒出来,连原本黑色的瞳孔也以可察觉的速度褪色,像染布洗久了会失去原本的色泽那样。

  是的,他整个人都在褪色。

  直到有一天,早上他爹来给他送药,并且叫他起床时,发现他一夜白了整头的发时,他终于崩溃了。

  原本是长安赫赫有名的染布商传人,聪颖的天资和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的学习经验,他早年已经显露出成为优秀商人的能力和气度,全在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二十,无药可医后什么都没了。

  随着他的崩溃。看似美满的家庭很快也随之倾倒。

  于是,外头有关他外貌引发的不祥传言甚嚣尘上,渐渐地,连他的亲娘都不敢靠近他,明明是最靠近他的亲人,竟也舍弃他选离这个家,真的就像曾参杀人一样;原本疼爱妻小的亲爹,遗寻不着能够医治唯一儿子的病的大夫后,开始玩物丧志,流连娼户。

  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对他如此残酷,原本理所当然的人事物,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理所当然”失去后,他一无所有。

  唯一仅剩的,只有拿刀抹自己脖子的勇气了。

  “所以你真的拿刀要抹脖子?”听到这里,廉欺世屏住呼吸问,并不是担心,而是看戏看到高潮时会有的自然反应。

  如今说起往事己无太大介怀,但是一个比当事人更不介怀的人这么问的时候,雷观月有一种被人看戏的感觉。

  “啊,毕竟人都有悲剧的天性,会不自觉的夸大其辞,再加上你还活着,所以我想确定那是不是一种夸示的说法。”廉欺世察觉他眼底的不悦,连忙解释。

  对雷观月来说,这样的解释还不如闭嘴来得好。

  “没有真的去死,害你怀疑了,真抱歉!”他撇嘴讽刺道。

  “怎么没死成?”她的直言不讳,有时候令人厌恶。

  “我奶……我祖母阻止了我。”雷观月原本想再说些什么,最后话锋一转,调回正题,不和她计较。

  “喔?她说了什么鼓励你的话吗?”

  “事实上,她叫我去死。”

  闻言,廉欺世一阵轻笑。

  “她说,如果我死了,她还省得麻烦,不需要照顾我;还说,没有毅力不能坚持的人,真的想死就快点死。”

  “啥,你奶奶好有个性喔。”

  雷观月有种如呆祖母还活着,一定能和她成为好朋友的错觉。

  “结果你舍弃了刀子,决定发愤向上了吗?”廉欺世猜想。

  “不,我气得向她挥刀,要她别靠近,并且骂说像她这样头发自然斑白的老人什么都不懂。”他省略了自己泪流满面的部分描述。

  “哇,你也很有个性耶。”

  听了如此火爆的场面,她就只有这句话吗?

  雷观月决定当作没听到,继续说:“我祖母听了我的话,淡淡地说了一句,如呆真的不喜欢,全部剃掉不就得了。然后又说了什么,反正小孩子出生的时候都像和尚是个光头,如果我想的话,她可以替我点戒疤之类的话。”

  “嗯、嗯,所以你出过家?”

  “我怎么不意外你会导出这种结论?”他无奈自问,悄悄叹了口气,“年少轻狂,我当下照她的话,铰了一大把头发下来,扔在地上。”

  “喔唷,接下来就是最精采的地方了!”廉欺世兴奋的呼气。

  “注定你要失望了,我那时的体力差到做完这件事就昏倒了。”

  “难怪你既没死,也没出家当和尚。”她一手握成拳头击上另一掌,登时了悟。

  “是啊,真可惜。”他讪笑。

  “没有结局吗?”她关心的只有“故事”进展。

  “隔天,是我祖母叫我起床的。当我迷迷糊糊醒过来,慢吞吞回想起咋晚的事,想继续和她杠上时,她竟然笑了,而且她也把头发给割断,长度连肩膀都不到。”

  廉欺世没有再插嘴。而是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她第一句话就是:‘把刀收起来才能安我这个老人家的心啊。’然后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说:‘如果只有独自一个人让你感到不安的话,我陪你,而且我也是个白头发的老人了,从背影看我们两个,一定是一模一样的。”戴着面具看不渭楚表情的雷观月缓缓说出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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