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在等我吗?抱歉前两天生病了,姨娘不让我出门。”
生病?是像它之前那样,身体热热的,好难受好难受吗?
唔,那可不行。
它咬住她的裙摆要拖她进山洞,再用前足把最温暖的角落清出来,嘴巴咬住她带给它的软垫,它有睡过,那个很软很舒服。
快睡、快睡,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女孩接受了它的好意,坐在软垫上,它一瞬也不顺地坐在她面前瞧她,不言而喻的守护姿态,让她心房暖融,情不自禁抱它入怀。
“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我得回家了。”
回家?它歪着头瞧她。
“记得吗?我说过我家住在京城,来姨娘家作客的。”
京城?那是在什么地方?翻越两个山头会到吗?它脚力很好,可以换它去找她……
许是相处多日,她竟能读出它眼中的意念。“不行,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是属于这座山林,城里是人类住的,你被发现会有危险,不被发现你也会不快乐,那里没有山,没有水,没有小兔子可以追。”
可是、可是它想跟她在一起啊,不是人就不能住那个叫京城的地方吗?好不容易有人跟它说话,摸它抱它疼它了……
它好急,生平头一回,痛恨自己为什么是兽,不是人类,不能跟她走……
那天,她走了以后,它难过地趴在山洞里好久好久,想到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想到她喂它吃东西的时候、想到她抚摸它的毛跟它说话的时候……想要好多好多,这些以后都没有了,它又只有自己而已了……
对了,她娘亲的玉佩!
她说过玉佩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它记得她非常想念娘亲的,现在她要走了,它要赶快帮她找到。
它的鼻子很灵敏,而且她身上的味道已经很熟悉了,它在山里一边闻,一边找,挖了好多地方的土,最后在一棵老槐树下找到了。
玉佩上有她淡淡的味道,一定是这个没错。
天亮她就要走了,它赶紧奔跑到半山腰,找到她说的那个猎户家。它认得这一户的男人,它有一些同类跟不同类都被他杀掉了,被发现的话它也会被杀掉,以前它会躲得远远的,可是现在它顾不得危险,在房子周围嗅了嗅,找到她味道最浓的窗口,用前足拍打。
窗户开了,她看到它颇诧异。“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别被我姨丈发现了。”
它从窗口跃入,女孩看见它咬在嘴上的玉佩,懂了。
“你找到它,还专程送来给我?”她感动地抱它,它贪心地直往她怀里蹭,以后就不能抱了……
她没有赶它走,还让它睡她香香的床,一直说她也好舍不得它……
为什么它不是人类!它忍不住这么想。
不知道要怪谁,它生下来就是这样了,以前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可是遇到她之后,因为无法和她一起走,它头一回好希望自己是人类。
好想当人类、变成人类,可不可以?
它只记得那天晚上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然后隔天早上,她就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它,好像一瞬间不认得它一样。
是我啊,你不记得了吗?
它想如以前那样往她怀里蹭,她却惊恐地缩到床边,张着嘴极度惊恐到喊不出声音来。
它困惑地望住她,伸出前足,才发现自己变得好奇怪,爪子怎么不见了,毛也不见了,变得比较长的前足,好像……和她的一样。
“……手……”是吗?人类称它叫手?
“你……”也许是太过熟悉的双眸,降低了她的恐惧,也或许是察觉他并无恶意,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床上?”
他张了张口,沙哑地发出声音。“……月。”她的名字,他记得她说她叫凝月,江凝月。
看到床边掉落的玉佩,他急忙咬住,递向她。
“你说……你是那头白狼?”怎么可能?!这太荒诞了!她摇头,她怎么也无法相信。
“你……变一次给我看。”
这回,换他摇头。
不行,他也不知道怎么变的,一醒来就这样了,一定是它太想变成人的关系,如果变回去,万一不能再变成人怎么办?
不要,他不要变回去,他要当人,跟她走。
“月……”他可怜兮兮地望住她,几度试图挨近她身边,都被她避了开来。
“我……难以接受这种事情……”
一觉醒来,身边的白狼变成了身形健硕的成年男子,更糟的是浑身赤裸,她名节何存?
“月……”他不熟悉人类话语,词汇贫乏,只能重复喊着。
一声,又一声地喊,那语气、眼神,竟莫名地教她心软了。
她揉揉疼痛的额际,心乱莫名,一时理不出头绪。
“你、别动,待在这儿,我去找件姨夫的衣裳给你穿。”要教人瞧见有男人未着寸缕在她床上,她跳江都洗不清了。
取了衣裳回来,他仍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听话地动也没动。
“快穿上。”
他拿着衣裳左瞧右瞧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把手穿到有洞的地方,东拉拉、西扯扯……见他与衣裳缠成一团,几乎给五花大绑,她叹息,上前解救他。
“看着,我只教一次。”
他果然很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红红的。”像发现什么,他伸指戳了戳她粉粉的脸蛋,好漂亮。
“别胡说!”她羞窘地别开视线,尽可能不去瞧不该瞧之处。可无论她再如何说服自己,他只是一头狼,不可与世俗规范一概论之,执掌下碰触到的是强健的男子体魄总是不争的事实……
后来,凝月还是带他走了。
那时他还不会说太多人类的话,只是一直喊凝月、凝月,紧紧拉着她的衣袖不放,然后她就很温柔地对他笑了笑,答应带他一起回去。
她对别人说,他是路上买回来的长工,因家贫而卖身为奴,众人没有怀疑地相信了。
刚开始,老管家塞一支竹扫帚在他手中,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来才知道,那是要用来扫地的。
凝月知道了,就交代说他不必做任何事,有空的时候,会教他写字读书,他现在会用的字语更多了。
人类都有名字,他现在既然要当人,一定要有名字,这是她说的,还替他取了名字,叫“临江”。
她说,临,有到来、接近的意思,江,是她的姓。
那时,他只是很高兴自己的名字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字,直到好久好久之后,才真的懂了其中涵义。
那时的她,也是愿意被他陪伴,并不是单纯被他缠着,没有办法而已。
人类真的很坏,因为凝月待他好,让他和她吃一样的食物,又什么事都不用做,别人就不开心了,会偷偷欺负他。
刚开始不晓得,直到有一回,有人故意拿东西砸他的头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叫欺负。
“傻子。”
他知道,很多人背地里都是这样喊他的,还说不懂大小姐为何要买个脑子坏了的人回来。
他不知所措,被欺负时只知喊着最依赖的那个名字:“凝月,痛……”
他从来没看过凝月生气,那一次,凝月好生气,把府里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赶出去,还说:“从今而后,临江地位如我一般。”
私底下,凝月问过他:“你后悔吗?”
在山上,他自由自在,闲来还可以追逐小动物,在山林间悠游嬉戏,来到人类的世界,太多的心计、城府,是他无法理解的,在这里,别人甚至当他是傻子,卑微得任人瞧轻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