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柏林待了十天,在那十天当中,她没见到丁维严,那位该 是她姊姊最亲密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丧礼简单庄严,全由老马卢一手主持。
“阙小姐,我让人帮您将行李拿上楼,热水已经放好了,您可以去沐浴休息。”马卢极有条理的道。
“不,我要去看墨咏。”她转身看着丁维严:“带我去看墨咏。”他静静的看着她。“先休息好吗?你才刚到……”
“我不休息,我要先去看墨咏!”她坚持。
马卢冷静的道:“岩少爷,我领阙小去墓园好了。”
“我不要马卢陪!”阙墨穹立即否决。“我要你陪,‘姊夫’。”
她一脸的决绝之气,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挑战他,她的尖锐已经在飞机上展现过,现在又来了,她又来刺他了。把她带来身边,他是不是做错了?
国家墓园里,凉风吹着阙墨穹的长发,天色是阴暗的,她对着墨咏的墓碑一再凝视,双手合十,面容肃穆。
“墨咏,我来看你了。”终于,她看着墓碑,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我在法国太忙了,一直没能来看你,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向最疼我了。”
丁维岩站在她身后,他的眉峰比阔墨穹更加纠结。
多年轻的生命,墨咏死时才二十四岁,如果没有那件意外,他们可能已经结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个小小孩了吧。
“墨咏,我已经到柏林来了,你放心,姊夫会好好照顾我的,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与对你一样的好。”阙墨穹柔声对墓碑倾吐近况,但她眉端却拢满了薄怨,与她的语调全然不符。
她知道女人不要痴心,痴心会害死自己,像墨咏这么温驯雅致的女人,不该死得那么惨,不该去得那么早,一切都是痴心所致,墨咏爱丁维岩,以致害死了自己。
“墨咏,姊夫替我找了学校,我现在已经不走秀了,明天就可以再做学生,你也为我高兴吧?这一切都要感谢姊夫,今生我无以为报,只好来生再为他做牛做马了……”
她絮絮的对着墓碑说,每一句都在颂扬丁维岩对她的好,她的语调就个演员在演戏般,有说不出来的诡橘怪异。
“墨穹,晚了,我们回去吧。”丁维岩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运自示意司机将车开过来。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明嘲暗讽?只是二十八岁的他,若和才十八岁的她计较,岂不太没有长辈的风度了?
墨穹年纪尚轻,未来她会明白的,即使她一直不明白也无妨,死者已矣,墨咏的死是事实,人死不能复生,他这个活着的人又有
什么好计较的呢?
照顾墨穹,就当是在为墨咏了心愿吧,毕竟她只有墨穹一个亲人,如果她在天有知,也会感到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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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墨穹在丁维岩的安排下,顺利的进入伯林第一艺术学院就读,他还买了部小跑车给她代步,因为她直说被司机接送实在太可笑了,且毫无自由可言,对于“年轻人”这种理论,丁维岩欣然接受。
头几天,丁维岩工作繁忙,根本无暇注意她,直到她已经在丁宅住了一星期,他才因难得的例假日而想起家里那位小客人。
“墨穹呢?”他问着在餐桌旁服侍他吃早餐的马卢。
其实丁宅佣仆无数,马卢根本不必亲自做这等事,但他坚持,他认为服侍他的严少爷是他的荣幸与乐趣。
“在花房里。”马户为他倒了杯热咖啡。
他对阙墨穹始终有着防卫之心,原因无他,只因她是墨咏的 妹妹,他不想他的主人再受到第二次伤害。
“兴致这么好?”丁维严笑道。
这个礼拜以来,他觉得家里多了个少女并没有什么不同,墨穹不是那种很有女孩子味道的女孩,她没有墨咏那种心思,也没有墨咏那种诗意,当然不会在丁宅添加花香和布置。
难得她会跑到花房去,他微微一笑对马卢道:“叫个人去请她来吃早餐,我想知道她功课进度如何。”
虽然安排她进了学校,但总不能对她自此不闻不问,她在世上已无亲人,他算是她唯一的亲人吧,自然得给点关怀。
“不必啦,我自己来了。”
轻柔言语才落,楚楚佳人已经转进餐厅。
丁维岩几乎有一世纪的恍惚。
那不是墨咏吗?
她手上抱着一束纯白色百合,披肩的微髦长发,化着淡淡的妆,绝美楼唇微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袭淡紫色的长裙洋装还是他送给墨咏的情人节礼物。
马卢不悦的皱起眉毛,这个小丫头搞什么鬼?他早觉得让她在丁宅住下不妥,果然应验了吧。
“姊夫!”阙墨穹轻巧的微笑,拉开他对面的座椅坐了下去。
丁维严抽了一口气,喉中作梗,觉得干、觉得涩。
“我听见了,你要问我的功课是吗?”她微微挑着眉梢,笑意盈盈,生动的说,“我的进度好极了,教授都夸我有天分,放心,你不会白栽培了我,我会出人头地,好好报答你的!”
他瞪着她,她活泼的语调唤回了他的意志。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审视着她,她很恶劣,非常非常过分。
“怎么了?”她装傻,他的反应全看在她眼里了,他那么震撼,可见他一定很对不起墨咏!
害怕了吗?害怕看见墨咏的样子,心虚的家伙,薄义的情郎,墨咏有眼无球,她会替墨咏讨回公道的。
“为什么要扮成墨咏的样子?”丁维岩问,声音有一些轻颤。
“没有呀。”阙墨穹一股无辜,“我只是借穿了姊姊的衣服罢了,这件衣服好美,我贪它抢眼,想穿着去逛街买颜料。”
“那么头发呢?也贪这个发型抢眼,剪了去逛街?”他咬着牙,胸中掠过一抹隐痛。
墨穹! 为什么要一再来刺探底线?为什么要来挖掘真相?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垂手立于一旁的马卢拧着眉毛暗暗喊糟。
他的岩少爷一向是温和亲切的,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即使墨咏之死令他悲愤欲狂,他也只是独自远走他国抚舐伤心,然而今天他却发脾气了,怒火异常猛烈,这很不寻常。
阙墨穹并没有被丁维严铁青的脸色给吓倒,她悠然的笑了笑,抚抚鬃发道:“这是同学借给我的假发,不好看吗?”
丁维岩呼吸急促,肌肉僵硬。“立即拿掉那顶假发、换下那身衣服,不许穿它!”
看着他勃然变脸,她竟冲着他笑了。“你是秦始皇吗?”
他眼神复杂,倏然想起墨咏的死,死前那双澄澈的眼眸歌语还体,充满了歉意。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丁氏里,她经人事部录取为他的秘书。
那天他到公司,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墨咏,她温婉笑意盈盈,亲手为他冲了杯茶香袅袅的香片,温柔的她,为自小痛失亲人的他注入新生命。
他忽然沉重的叹息一声,拿起风衣,不置一辞离开了餐厅。
阙墨穹缓缓的暖了口咖啡,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很为自己的成绩得意。
马卢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她。“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有吗?”她根本不在乎被马卢识破,况且她认为,这个老管 家极有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说出来,他在替丁维岩隐瞒,他 们主仆根本一个鼻孔出气,都不是好人。
马卢瞪着她。“他没有对不起你,更没有对不起墨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