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雅人又啜饮一口酒,握着酒杯,恍惚地把玩。
光是看这些资料,他会以为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但她似乎仍带着几分纯真,至少她明亮的眼眸还存着对这世界的相信,相信人间处处有温暖。
不像他,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关雅人漠然寻思,忽地感应到空气中一阵奇异的扰动,他看见酒杯边缘折射一道俏丽倩影。是她吗?他抬起眸,迎向正朝他盈盈走来的夏晴。她穿着丝料洋装,围一件银色闪亮披肩,比白天的网球服或套装都更多了几分女人味,长腿窈窕,脚踝纤细,惹人怜爱。
酒吧里几个男客都赞赏地盯着她,尤其是她一双美腿。
看来她精心打扮过了,是为了他吗?
关雅人托起酒杯,一口喝干,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她在他对面坐下,毫不扭捏,服务生走来,她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不要以为这是茶,这种调酒还挺烈的。”他若有所指地提醒。
“我当然知道!”继瞧不起她的箭术后,现在是瞧不起她的酒量吗?她奉送一枚白眼。
他笑了笑,又加点一杯双份威士忌,服务生送来酒,他举高酒杯。
“Cheers !”
她也端起酒杯,轻轻与他的一碰,啜饮一口。“你找我来,应该不是特地要跟我干杯吧?我的手炼呢?”
“别急。”他满不在乎地扯唇,将桌上一碟花生米推向她。“尝尝看,不错。”
“我不喜欢吃花生。”
“那要点其它点心吗?”
“不用了,我不饿。”
“喝酒的时候肚子垫点东西比较好,不容易醉。”
“我晚餐吃很多了。”
他放松上半身,往后贴靠椅背,擒住她的眼神懒懒的,却又闪着猎豹似的犀利光芒。“我是为你好。”
“什么意思?”她听出他话里别有用意。
他闲闲挑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你跟我在一起,如果喝醉了,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
她轻哼,眯起眼。“你以为我会让你对我怎样吗?”
“我是不会对你怎样,不过也许你会想对我怎样吧。”
什么啊?他这意思是说她会反过来勾引他吗?这男人,果然够狂妄,她讨厌。
夏晴不愉,刻意端起长岛冰茶,衔着杯缘,一口接一口地啜饮,不一会儿,便喝了半杯。
关雅人挑眉。
“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她笑盈盈地放下酒杯。“我的酒量很好,号称千杯不醉。”
他低声一笑。“我没说酒会让你醉。”
他是暗示,“他”会令她醉吧?
夏晴抿唇,心念一动,索性将手肘搁在桌上,托着腮,莹亮大眼眨呀眨,装出青春少女的娇态。“大哥哥,你真的好帅喔!怎么办?我好像已经喝醉了。”
他愣住,没想到她会来这招,半晌,放声大笑。
她拉回上半身,学他一样,气定神闲地背靠座椅。“你放心,尽管喝,就算喝醉了,姊姊也不会对你出手的。”
他笑着抚额,举起酒杯,朝她致敬。“你一向这么会演吗?”
“要看是对什么人。”她似笑非笑。
他凝望她,眼神异样。“我没想错,你果然是个很有趣的女人。”
“你也很有趣啊。”她讽刺地回应。“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有男人约我是用威胁的。”
“因为你显然对我印象很差。”他含笑望她。“如果不用这种方式,约不到你吧?”
“那也不一定。”
“喔?”
“你如果谦虚一点、诚恳一点,不要一开始就约人喝酒,也许我会答应你的。”
“这么说是我策略错误?”
“你是应该检讨。”
他又笑了,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酒杯,似是觉得她很好玩。
即便是如此略带孩子气的动作,由他来做,不知怎地就是有一股迷人的魅力。
夏晴凝娣着对面的男人,不愿对自己承认,但她的心韵的确跳得很不规则,胸房欢唱着某种美妙的旋律。
两人开始闲聊,都有意不提彼此的身分来历,只聊些空泛的话题。他告诉她许多香港知名人士的轶闻传奇,她也跟他分享台湾的风土人情,然后他问她有没有看过赛马?推荐她下回来香港,到沙田马场感受一下教人血液沸腾的竞赛。
“你喜欢赌马吗?”她问。
他摇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喜欢看马赛?”
“在赛马场上可以看见人性。”
“人性?”她好奇。“什么意思?”
他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你知道有的输家会当场崩溃,甚至从看台上跳下去吗?”
“自杀吗?”她惊骇。
“可惜死不了。”他奇异地勾唇。“输家最怕的就是明明自己一无所有了,却还是没足够的勇气寻死。”
好阴暗。
夏晴不觉端起酒杯啜饮,从眼睫下窥探他阴郁的神情。这男人思想怎么这么灰暗?该不会有很不愉快的过去吧?
“你在哪里长大的?是香港人吗?”
“我的故乡在纽约。”
所以是华裔美国人喽?她点点头,又问:“你家人都在美国吗?什么时候移民过去的?”
“现在是在身家调查吗?”他不答反问,望着她的眼潭深不见底,难以参透。“我以为你对我没兴趣。”
她微窘。“不说就算了。”
“不如让我来猜猜你的背景好了。”他倾身上前,细细打量她。她顿时感觉脸颊发烧,也不知是酒意,还是他目光太炙热。
“我猜你是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长大的,小时候应该像个小公主吧?会跳舞、弹琴,受尽双亲宠爱。”
她不置可否,这种故事谁都会编。
“后来,也许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的幸福家庭毁了,你从小公主变成了灰姑娘,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
她震住,身子紧绷。
“你享受过,也奋斗过,快乐跟痛苦都经历过,但还是很积极、很乐观,相信未来是光明的—— ”
“不要说了!”她打断他,握着酒杯的手微颤。“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调查过我?”
“这么说我猜对了?”他好整以暇地举杯啜饮。
是猜的?但怎能如此接近事实?夏晴狐疑地瞪他。
“因为做我们这一行的,通常都很会看人。”他看透她的思绪,主动解释。
“是吗?”她保持怀疑。“既然我的背景都让你猜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说说自己的?”
“其实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人无依无靠地长大。”他干脆地表明。
她愕然。真的假的?他身上的确有种野兽般的气质,说是孤儿,倒也有几分可信。
“怎么?你同情我了,对吧?”他眨眨眼。“通常只要我这么说,女人都会心软,下一刻,她们就会躺上床,温柔地安慰我了。”
所以他是在逗她的?可恶!
“手炼还我!”她朝他摊开掌心,表示今夜到此为止,这种男女之间的调情游戏,她可不想奉陪。
他作势探找身上的口袋,接着耸耸肩。“忘了带出来了。”
“什么?”她气结。
“反正我们都住这间饭店,明天吃早餐的时候,我再还你。”语落,他也不等她反应,径自起身。
服务生送来账单,他签上房号,回头对她一笑。“记住,明天早上七点。”
就这样,他又拗到一顿早餐。
她真是笨透了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
隔天早上,夏晴依约在七点准时来到餐厅,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大片的玻璃迎进户外温和的阳光,望出去便是美丽的维多利亚港,风光无限,她的心情却无法随之开阔,反倒愈来愈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