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周末就得往外跑,林家瑜也习惯了,上了“阿吉”(车名)才问。“今天要去哪里?”
“电光。”翁育农发动了车辆,顺手摸摸她的手,这小手能一直让他握著吗?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这是地名?”台湾的地名真是无奇不有,这阵子他带她走过很多地方,利稻、下马、鹿野、都兰、三仙台,妙得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嗯,关山镇电光里,那里也有很多稻田,我得去巡一巡。”
吉普车开上一九七号县道,北起池上乡,南至台东市,一路上都是自然田野,他们打开窗户让风吹进,也让耳朵享受虫鸣鸟啼。
“好美。”她忍不住叹口气,她在台北生活十年,除了回台南老家,很少往其他县市跑,现在才发觉台湾真是宝岛。
“你喜欢台东吗?”
“嗯。”台南也有不少美景,但台东更纯朴、更原始,就像她身旁的男人,单纯得让人舍不得污染(虽然在某方面是他比她更坏)。
“前面有一段碎石子路,可能会比较颠簸。”从延平乡鸾山37K到关山镇宝华山23K路段,没有铺设柏油或水泥路面,观光客和外地人看了都会吓一跳。
她从来没听说这种事,县政府没钱吗?“为什么不把它盖好?”
“这是全台唯一的碎石铺面公路,长达十四公里,地形奇特,以泥岩为主,每次只要台风豪雨,路基和边坡都会崩塌,就算铺了柏油一样损坏。”
他说得非常仔细,她听得非常不安。“这么恐怖……”
“放心,阿吉很强的,什么路都走得过去,我开过好多次了,相信我。”他第一次经过时也觉诧异,后来习以为常,反而欣赏起这一段路,回归最原始的自然。
“好吧。”她当然相信他,这么善良的男人不会唬她的(应该吧)。
一开到碎石路,除了车身颠簸震动,大致上还算安全,一路上都没有其他人车,只见蝴蝶翩翩飞来,仿佛世外桃源,只是远离了人群和文明,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育农,我觉得有点怕……”她只是习惯农村生活,可不懂得野外求生。
他仍一副平常表情,拍拍她的手说:“没事的,十四公里很快就开完了。”
说是这样说,路况却越来越糟,杂草比碎石多,甚至有积水,眼前忽然出现断崖,路面变窄也就算了,护栏居然不见了,山侧还有崩落砂石这根本不是人走的,除非是鸟才能飞过!
翁育农指向窗外说:“这里的地形最特别,你仔细看那山壁纹路。”
拜托,她哪有这种闲情逸致?一心只祈祷老天保佑,让两人安然度过难关。“你慢慢开,一定要小心!”
谁知就在最险峻的地方,他突然踩下煞车,她的心紧揪成一团。“不会吧,车子坏了?”
卡在这种山崖上,进退不得,又找不到人帮忙,就算打电话找拖吊车,也不知要等多久,她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无法通话,这下完蛋了!
翁育农拉起手煞车,说出开场白:“车子没坏,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等离开以后再说啦!”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要跟她谈心、谈米?
“家瑜……”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你愿意把这枚戒指戴上吗?”
钻石太美丽、太耀眼,她的视线立刻为之蒙胧,但不确定是因为感动还是惊恐。“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候?”
一般说来,求婚应该在气氛浪漫、环境优雅的地方进行,现在他们可是在山崖边耶!
他抓抓后脑傻笑。“我阿公说要这么做,你才会答应,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以前没跟别人求婚过。”
瞧他一副天真无辜样,她相信这不是他的主意,翁阿公果然姜是老的辣,翁阿嬷当初也是这样被逼的吧?生死存亡的关头,叫人怎敢不答应?好狠毒的一招!
“好,我答应你,拜托快带我离开这里!”不管怎样,活下去最重要,离开后要打要骂就再说了。
“真的?你愿意跟我结婚?”事情太顺利,他反而吓到了,还以为要革命十次以上才会成功,看来真要包个大红包给阿公,这下他可以娶老婆了!
“我愿意!”她高声强调,他不用怀疑,他确实得逞了。
“那……我可以帮你戴上戒指?”
“要就快一点!”她往窗外一瞥,希望悬崖不会崩塌,她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因兴奋而双手颤抖,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把戒指戴在她左手无名指,而后在她手背上吻,许下终身承诺:“家瑜,我永远爱你,只爱你一个。”
“好好,我知道了,快开车吧你!”她知道自己的反应欠佳,但忍耐已到临界点,若不是怕引发落石,她早就放声尖叫。
“是!”他的天使总算给了承诺,在这一刻就算有落石也像鲜花,多希望这条路没尽头,就这样开到天涯海角,他的右手握著她的左手,她的左手戴著他的戒指,多么完美的牵手关系。
“双手都要握方向盘,你不想活啦?!”
强烈的抗议让他收回手,吐了一下舌头,全神贯注在路况上。
这段十四公里的碎石子路,将是林家瑜水生难忘的回忆,就在这儿她接受了他的求婚,就在这儿她感觉世界只剩两人,相依为命,死了都要爱……
当晚他们住在东海岸一家民宿,吃过晚餐后,坐在面海的落地窗前,听著太平洋的浪,吹著太平洋的风,感觉水恒就在其中。
如此良辰美景当然要谈情说爱,翁育农抱住佳人想来场掏心大戏,林家瑜却甩开他的手,恨恨的说:“不准碰我!今天你竟敢骗我,快把我吓死了!”
直到现在她仍忘不了生死关头的震撼,还要面对他半胁迫半深情的求婚,不知多少根黑发都吓白了。
“对不起,以后我不敢了,保证就只有这一次。”就像男人带女人去看恐怖片,希望女人能依偎在他怀里,原来恐怖也是种催情剂,这都是阿公教他的。
“哼!”她左手戴著戒指,忽然感到一股沉重,就这样被套牢了吗?
“天使家瑜最心软了,拜托原谅我好不好?”
“我才不是天使,如果哪天我让你伤心,你就不要太惊讶。”事情发展跟她的计划相差太多,现在她是骑虎难下,有股冲动想要坦承一切,却又不愿破坏这美丽时光。
总之,该来的总会来,幸福不会属于她,天使与魔鬼共住在她心中,还常常打架摔角,最后只怕是两败俱伤。
他不以为意,仍笑嘻嘻的说:“你怎么会让我伤心?你对我这么好,还答应要嫁给我!”
“人生很漫长的,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只要你爱我,什么事我都能接受。”他不是活在高塔里的学者,他幼年失去双亲,长大后独自在异国求学,一开始做研究也不顺利,刚回台东时没有人相信他的本事,活著本来就有很多挫折,只要她能继续与他相爱,世界末日也不足惧。
“如果我不爱你呢?”说真的,她也不懂自己对他的感情,深受感动却又藏著怀疑,或许是朱廷辉带给她的阴影,至今她仍不敢相信会有真爱。
“我听到喽!”翁育农的语调振奋起来,双眼发亮。“你刚才说如果你不爱我,这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所以在现实中你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