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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京城南运河上,行于河中的商船,或顺着阮江自北而来,或顺着运河自南方汇集于此,在大半个冰封的雪季之后,缓缓地启动天朝的经济命脉。

  真夜牵着黄梨江手步下马车时,她单手侧扇,遮住自己异常红嫩的唇,却遮不住扇面上方那双染上春色的眼眸。听见真夜交代龙英道:“你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去,晚一点我们会回头来找。”

  龙英离开后,真夜才回过头来,站在运河畔看着他侧扇的女公子。

  “好些没有?”他指的是她的酒醉。暗忖着得将她酒量训练得好一点,不然一喝就醉,怎么在朝廷里立足。



  黄梨江眼底已无酒意,她隔着扇子道:“你欠我二十金。”说罢,转头就往运河旁的渡船头走去。要去河市的话,得先租一条船。

  真夜怔了一下。“二十金?”他明明只吻了她十次啊,应该没算错吧。赶紧追上她脚步。

  “你多吻了两次。”害她跟着放肆起来,完全忘了身为少傅,应该要庄重。

  真夜忍不住轻笑,与她并肩行走。

  “别忘了有两次是你自己过来吻我的哊,那不能算在内吧。倘若要算,那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二十金?”一吻抵一吻,正好抵销。

  “呿。”黄梨江抬起眼看了眼真夜同样被她吮得发红的嘴,又察觉周围有人不住往他们瞧来,顺手抽出他腰间玉扇道:“侧扇!不准让人看见你的脸。还有,不准讨价还价。”



  真夜猛地顿住脚步,以扇掩嘴偷笑起来,他的小梨子吃醋发火的模样真娇俏,有幸见到她这表情的人都不会误认为她是男子。

  在她羞恼瞪视下,他赶紧侧扇快走。

  第19章(2)

  在渡口租船时,黄梨江忍不住嘀咕:“搞什么,我一个月薪俸才十金,随便卖个吻居然就赚了快一年的薪俸,这叫我们这些十年寒窗的人情何以堪哪。科举功名竟不如举体自货赚得快。”

  真夜闻言,差一点让嘴里顺手买来的小点心呛住,连忙吞下嘴里食物,清了清喉咙:“怎么,这么愤世嫉俗啊。倘若你打算举体自货,记得先告诉我,我全数买下。”他赶紧毛遂自荐,就怕被人捷足先登。

  她又瞪他。“我自己发神经,你跟我一起发神经做什么!”

  她就是气恼自己居然这么想当这男人的女人。以前的雄心壮志都飞到天外去,一心只想短视地独占他。

  真夜体贴地微笑。“就算你要跳下这河水去,我也会跟着一起跳的。”喜欢被她拥有,有什么错?

  黄梨江红了眼,一个箭步到护栏边,似想真的跳下去试验他。真夜也没拦。

  黄梨江冷静下来,回身道:“春水方融,河水还冻得很,傻瓜才会跳下去。”

  真夜仅是微微一笑。“江公子永远是这么理智。”

  明知道,她正在危险边缘,随时都会爆发。他疑惑那颗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块到底有多么沉重,竟让她频频几欲失控。但她不肯说,他只好耐心当她身边的锚,让她随时能稳定下来。

  租下一条乌篷小船,真夜拉着黄梨江一起上了小船,忽地又道:“你别低下头看河水,容易晕船。看看我吧,我这张俊脸,保管你百看不厌。”

  黄梨江果然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

  两人并肩坐在小船舱里,目光缠绵,随小舟荡入春江。

  河市位于阮江与运河交会口的一片沙洲附近,冬季河面冰封时,无法进入沙洲。当小舟缓缓顺流划向河心时,黄梨江远远就瞧见已有不少船只以沙洲为中心,成环状停靠,围成一个规模不小的临时市集。

  尽管朝廷将这无法征税的临时市集视为非法,但是也并未积极派员扫荡,隐然默许河市的不定期集会。由于基本上算是黑市,所以市上有时会贩售些明令禁止的物品,有些官员甚至会私下让人来河市买得珍稀奇物,以炫耀自身的财富与权力。

  真夜本想说“多听些传闻八卦”之类的,但从她眼中已经看出这个说法会惹她生气,便道:“我对河市的交易很感兴趣,去年冬天你不是说想来河市看看,所以特别让龙英他们打听留意。”

  小舟突然震颤了下,黄梨江赶紧捉住船舷,以为要靠岸了,正想出舱下船。

  但真夜阻止她。“别,我们不下船。”见她不解,他解释:“你仔细瞧,沙洲上可有人迹?”

  她放眼望去,果然不见什么人迹。心中正疑惑,真夜又道:“河市之所以是河市,就是因为所有买卖都在河上进行。因是黑市,朝廷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为了避免争议,所有买卖活动得采“不落地”进行,一落地,即使是在沙洲上,也要纳入赋税,那么朝廷就不得不介入管理。这默契已经存在百年之久了,为了不破坏这默契,河市上的商人都清楚底线,不会轻易破坏的。”

  真夜对于河市的了解,再度令她感到讶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这些事情,连饱读诗书的她都没他清楚。

  “因为我小时候时曾想当个船商,大江南北去做这种黑市买卖呀。”真夜笑道。对于正规传统的事,他虽然懂,却没有兴趣;而他的兴趣虽多,但说起来,却都是些不入流的事物呢。

  真夜像是爱好自由的风,黄梨江不止一次这么想。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扯下发束,任长达披散在肩头上,衣襟宽松地以腰带束住,看起来比民间某些人极之推崇的“狂贤”更加风流不羁。

  世人眼里的“狂贤”,是为狂而狂,多少带了点挑战礼法的刻意,不是真自在;然而真夜不一样,出身天子家门的他,举手投足都只为了自己的畅快,从不顾虑他人眼光,这才是真逍遥。

  突然,他拉下小舱的隔帘,扬声对舱外撑舟的舟子道:“船家,把船挪进江心,我们要逛一逛。”随后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把头发放下来吧。江梨,在河市上,心里不要还拘束着。”

  她略扬唇,伸手扯开束发,任一头及腰长发如瀑泻下。长发飘散间,她看见真夜着迷的目光,忍不住调侃:“可别看得痴了,小心晕船。”

  真夜朗笑出声。之后,他们移船穿梭在各艘大小船只之间,看着河市商人远从各地带来的珍稀奇物。人们隔帘谈买卖,谁也瞧不见帘子里的人是谁。河市上的交易十分热络,经常传来拍板成交的声音。

  稍微逡巡一圈,只见真夜让舟子在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前停住。未久,他隔着船帘询问:“贵船中可有奇物?我欲买之,请试看之。”

  对面船舱传来回应:“我有奇物欲售之,千金不易,欲售有缘人。公子可是缘人乎?”

  往来问答之间,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行话,黄梨江仔细一听,觉得颇有种机智答辩的意味,不像是单传做买卖,倒像是名士清谈。

  不知何时,原本骚乱的河面上,因为一场特殊买卖的开始,其他一般商号的买卖纷纷沉静下来,往他们的船只投来关注。

  察觉气氛的改变,黄梨江回头见真夜认真地回应对面船家,清声嘹亮道:“若是奇物,必有妙之处,若不能看之,请试介之。”

  对方声音琅琅地介绍起商品道:“此物产于炙火之地,极冰之原,上可通于地,光泽如润,纹理如绘,生于渊则崖不枯,藏于谷则草木润,振之郎朗有声,抚之若锦瑟之妙。此物既奇,必待有缘人而后售之,君若有缘,请试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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