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欢欢在他离开后六个月出生,也就是说,爷爷的病况在那半年内恶化。
小祯背对他,没有让他看见脸上的表情,她像是回到八年前的那一天,兵荒马乱的……
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情,没那么激动难过了,她才继续清洗碗筷,一边轻快的说:「我和阿堃的事情被你发现那一天……晚上爷爷情况突然恶化,救不回来,就走了。」她过于轻快的口吻,掩饰当时的痛彻心扉。
同一天,她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丈夫、爷爷,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也许那是背叛者的报应吧。」她自嘲地轻笑。「所以我跟阿堃,也没能维持太久。」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骗他!为什么就不能坦率的告诉他,她从来不曾对不起他呢?
关致群看着她娇小的背景,自厌的感觉挥之不去,这辈子他没这么恨过自己。
当年他头也不回的走人,没有查明真相,丢下她和爷爷,甩开身上的包袱,很快的办好离婚手续。
在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时,他没有多看她一眼,认为她垂首不语是因为心虚,其实她只是在掩饰哭红的双眼!
他凭什么怨她?凭什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可以惩罚她当年的自作主张?那谁来怪罪他的盲目和不负责任?
他怎么有脸……向她讨小孩的监护权?
怎么弥补都不够,如果可以回到从前,他绝对不会离开她身边,让她一个人面对失去至亲的痛。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原本自信满满的认为只要欺负她到自己满意了,就能重修旧好,她会快乐的奔进他的怀抱,就像以前一样。
「我怎么这么盲目?」根本不是他要不要原谅的问题,发球权根本就不在他手上!
「咦?你说什么?」小祯疑惑地回头,看见他阴沉的表情,不禁愣住。
关致群看着她,心头涨满了心疼……
他没有资格说原谅,她为了逼他回家,让他能放下肩上的重担,不惜自己当坏人,帮他养了八年的女儿,从来不曾想要打扰他的生活。
小祯原本就自卑,觉得自己不够好,当年他一走,她更不相信自己有资格得到幸福,所以才畏畏缩缩,闪避他,闪避他的父亲。
他根本就搞错重点了,要她回到自己身边,得看她愿不愿意接受他才对!
排山倒海而来的自厌,愧疚,激起他很久不曾出现的愤怒,他忍不住对自己发脾气,怕暴烈的一面会吓坏她,于是转身离开。
小祯不解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为什么生气?」虽然他没有表情,但她可以感觉到,他在生气。
她说错了什么吗?但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最后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尽快搬出去吧。」
*
第9章(2)
「爸爸……」
晚上大概九点多,小朋友上床时间到了,刚洗完澡全身香喷喷的欢欢,穿着睡衣到书房,向父亲道晚安。
「要睡了。」自厌情绪不断的关致群,在书房里独自生闷气,向来能让他专心的公事却始终入不了眼,直到女儿来道晚安,他才暂且抛开那些自厌的感觉。
「爸爸,呜——」欢欢看见父亲,忍不住扁起嘴,哭着奔向他。
关致群吓了一跳,连忙把女儿抱到膝盖上,安抚突然哭泣的宝贝。「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闯祸了,呜呜呜呜……」她好难过好自责的窝在父亲怀里,抽抽咽咽地哭泣。
「妈咪骂你了吗?那也没办法,妈咪是为了你好……」直觉想到是小祯骂了女儿一顿,虽然舍不得女儿被骂,但,他得站在她那一边才行。
「没有,妈咪没有骂我,但是我好难过,我对不起妈咪……妈咪说没有关系,但是,但是……呜呜呜。」
等等,让他搞清楚——女儿闯了祸,但小祯没有怪她,她没有被责备,但还是哭了,为什么?
「我弄丢了妈咪很宝贝的项链,不小心掉进洗手台里面,被水冲走了,捡不回来!呜呜,那是妈咪很喜欢很喜欢的东西,我对不起妈咪……爸爸,怎么办?」
「只是一条项链,没有关系的。」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只是这种小事,害他以为天塌下来了咧。「明天爸爸去接你放学,我们再去挑一条更漂亮的项链,你送给妈咪,嗯?」
「可是……」
「欢欢,你在吵爸爸吗?」小祯的声音在书房外头响起。「快来睡觉了。」
她的声音听出来有什么难过,依旧温柔的唤着女儿。
「你看,妈咪在叫你了,快点去睡觉。」关致群哄着女儿,轻柔地抹掉她脸上的泪水,亲自牵着她的手,走出书房。
「晚安。」将女儿交给小祯之前,他弯腰亲吻女儿光洁的额头。
小祯看着这一幕,眼中散发着奇特的光芒,她微笑地朝女儿伸手,对他轻轻点头,牵着女儿走向房间。
目送她们母女俩进入他亲手为女儿打造的房间,他才转身回书房,继续工作。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他的工作效率依旧奇差无比,干脆别做了,早点休息才是。
一踏出书房,就听见从浴室传来奇怪的声音,走近一看,只见小祯手上拿着工具,很像长铁丝之类的东西,焦急的对着洗手台的水管掏掏挖挖。
他想起女儿睡前说的话——我弄丢了妈咪很宝贝的项链……
她没有责备女儿,却焦急的自行想办法,只是一条项链,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可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他走向摆放工具的橱柜,拎起一只全新、从来没有用过的工具箱,走向浴室。
「你让开。」他说,然后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把扳手,蹲下身来看是拆水管。
「阿群……」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小祯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你,你还没睡吗?」
「欢欢说她弄丢饿了你很重要的项链,有时候东西会卡在谁管理,说不定没有被冲走。」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自从被父亲带回家后,他又恢复到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生活,修缮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动手,自然会有人处理。
但看见她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很自动的拿出从来没有用的工具箱,像是他常常做这种事,俐落的把水管给拆了。
哗啦啦的水声倾泻而下,洒了一地灰灰黑黑的污渍,在那堆脏东西中,藏着一个银色的东西。
「噢,天哪!」小祯惊呼一声,不在乎肮脏,恶心,她跪下来伸手拿过那条项链,几乎喜极而泣,抖着手用清水洗掉项链上的脏东西,再用洗洁剂清洗。「谢谢,谢谢你……」
两个人把自己弄得满身狼狈,为的是就是要找这条项链。
不是昂贵的材质,只是普通的银制项链,但坠子是……一对戒指。
那对戒指……关致群脑袋轰地炸开。她手上没有戒指,所以他唯一当年他求婚时送给她的戒指,她已经丢了,但没有想到,她还留着。
留着自己的就算了,为什么……连他的也留呢?
他明明丢了啊……在户政事务所办妥离婚手续,换取空白配偶栏的身份证后,一踏出大门,他拔下戒指,随手往一旁的草丛丢,接着上了父亲安排的车,直赴机场搭机赴美。
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有想到,她竟然找回他的戒指,她是不是一边哭一边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