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阳光融融,从此处看远,山峦叠翠,小溪从山谷中穿过,风景十分好,令人心旷神怡。
“问吧,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东静却没开口。
她看着四周景致,神情似有无限怀念,“像不像?”
“像不像什么?”
“皇后镇。”
莫烈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像。”
一点都不像。皇后镇可爱多了,自然多了,他跟东静那次到以活动著名的皇后镇玩,在那里留下许多刺激的记忆,而这座森林公园却什么也没有,怎么会跟皇后镇扯在一起?
东静笑笑,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我呢,刚开始是很想知道却不想问,可是现在不会了。”
“跟我赌气?”
“嗯,我承认自己在跟你赌气,不过情绪与好奇心是两回事,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东静顿了顿,“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突然离开奥克兰?”
“你知道莎莉跟丹尼出事的事情吧。”
“嗯。”华人圈中的大事她当然知道,她所不了解的是为什么莫烈会在这之后旋即消失无踪。
消失得那样彻底,连通电话也没有。
她找他找得几乎要失去理智,甚至还离家出走好几天,以为他会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她知道他失去了莎莉跟丹尼一定很难受,所以想陪在他身边,她只是……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呀。
“我一直以来都是以研究者家属的身份留在纽西兰的,莎莉跟丹尼发生意外后,因为很多证明都找不到,重新申请手续繁琐,而且不见得能申请继续居留成功,我想要赶快接续起大学学业,所以选择回到出生地香港。”
“总可以给我一个电话吧?”
“那时以为事情可以很快结束,真的。”莫烈至今还记得,当他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四个月时的震惊,“我想要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你,可是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也离开了那里。”莫烈伸手轻抚她的脸,神情有着后悔,“我想尽了办法,可是,什么也找不到。”
当他从安琪拉口中听到那一切的时候,几乎要快疯掉了。
他们不能再见面了吗?
他不太相信安琪拉的话,他拚命打工,拚命存钱,除了学费之外,一点一滴全部存下来,然后再度飞往奥克兰,直到看到另外一户人家进出谢家的别墅之后,终于愿意承认,东静真的搬离了那座城市。
他在那里留到最后一分钱用尽,才回到香港。
“你知道我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东静轻轻的摇了摇头。
莫烈凝视她的脸,“我站在你家围墙外,看到另外一个女孩子打开你房间的窗子,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她笑了,阳光之中的笑颜有些感动,但感动之外的是感怀。
他为她哭了,她又何尝不是?
哭了多少次,哭了多少回,生性娇弱的她在经过那回之后,彻彻底底成为大人,外貌是十七岁的少女,但内心世界却是个有点受过小沧桑的大人。
不想恋爱,又没其它新鲜事,她只好钻研于不会变更的历史。
说来,她大学时代一个哲学系教授拚了命要她转系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被最好的爱背叛,所以不太相信眼睛看不到的事情,她觉得人生有许多层面,每一个层面从不同的角度看来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蝴蝶效应,水滴效应,还有很多很多……
***
她在想什么?
轻蹙着眉,似乎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东静。”
她咦的一声,回过神,“你叫我?”
“我想问……那个孩子呢?”莫烈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
自从东静来到台北之后,他不只一次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她的态度让他知道不能问——只要不提起过往,谈什么话题都行,但若要回溯时光,她马上会跳起来,生气,大怒,转身走开。
孩子呢?她生下了,还是做了手术?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知道,在这个冬阳融融的午后,他们很自然的说起了从前,于是,他不得不问。
“孩子?”东静的眼中有一丝茫然,显然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怎么回事?
“安琪拉说你好像怀孕了。”
“我怀孕?”大声过后,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连连摆手,“喔,那个、那个,不是。”
东静在笑,但却笑得很诡谲。
莫烈嗅出了她眼中的那抹不寻常,“不要一笑带过,这个疑惑存在我心中十年了。”
“我发誓没有。”
“让我知道原因。”
四目相望。
终于,东静重重的叹了口气,“好,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但先说好,你如果笑的话,我会宰了你。”
她看着他,显然颇有挣扎。
五分钟过去,她终于用着豁出去的表情开口了,“我没有怀孕,怀孕是假的,变胖才是真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接口。
一个是不敢置信,一个是不愿再提。
“真的?”莫烈打量她即使穿上大衣还是稍嫌瘦弱的身型,“胖到让人以为怀孕?你那时是胖到几公斤?”
她一脸“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的表情。
“两个月胖了十公斤,全部在这边。”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我有了。”
完全无法想像她胖了十公斤的样子,“真的不是怀孕?”
东静大笑,“我自己的身体不会弄错。”
很难解释此刻的心情,好像放了心,又好像有点失望。
他一度以为自己跟她有个孩子,两人再次相遇后,也期待着她告诉他那日的到来,只是事实毕竟不若想像。
但若换个角度,东静没有怀孕,那表示她至少不用历经他曾想像的痛苦,对当时才十七岁的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了?”
莫烈被拉回现实,接触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是不是我看错了,否则你的脸怎么看起来有点失望?”她审视他的脸孔,唇角笑意弯弯,“这么想要有人叫你爹?”
“我还想多过几年自由的生活。”
他其实很想加上一句“但如果是你生的就另当别论”,但是,他们已经疏离太久了,久到他无法像以前一样任意开这类的玩笑。
“那该高兴点呀。”她站起身,倚着露天咖啡座的栏杆,背后是一片湖光山色,“现在多好,你可以过你的“自由生活”。”她特别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语气上有抹调侃的意味。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才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东静笑,“我问了一个问题,你也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解开了彼此的疑惑,那就好了,至少我不用带着一肚子问号回到北京。”
莫烈一怔,对啊,她要回北京的,他差点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别人的久别重逢都是轰轰烈烈,要不痛哭流涕,要不激情和好,他跟东静显然是例外。
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
心中想过千万次的画面一幕也没上演。
“莫烈。”倚在栏杆边的东静突然唤他。
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再叫我一次小静好不好?”她提出央求。
他微觉奇怪,“你不是很讨厌人家这样叫你?”
“我想要把现在跟过去做清楚的画分。”
于是,应她要求,莫烈唤了这个许久没有喊过的小名,“小静。”
东静笑了,神情很是轻快。
她拿起咖啡杯,轻啜了一口,咖啡已经冷,不,是变冰了,不过正好,她最怕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