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日后能长久的相思,委屈你了——」一斧、两斧、三斧下去,大树开始摇晃。
她停下来,留恋地再望大树一眼。
别人的爱情是以携手终身为目的,她呢,相思是她一辈子的追求。
「抱歉了——」
最后一斧正要落下,突然,又有一个流犯倒下去。「来人啊!快来人,刘老六受伤了!」
袁尚喜吓一跳,劈歪了,树没倒。
紧接着,三个监工从她眼前跑过去,没多久,抬出一个双腿尽折、浑身血淋淋的中年汉子。
她看着那一路滴过来、几乎淌成小溪的鲜血,眉间皱成一座小山。
「等一下,先帮他止血,否则这一路抬回城里,血都流光了。」
「已经把他的伤口绑住了,但血还是止不了,只能回去找大夫。」监工也很头疼,流犯损失太多,他们也有罪的。
「我来。」
袁尚喜二话不说,开始提气,丹田里只有一丝很微弱、比吹口气大不了多少的热流,这是她失去内力后,苦苦修练至今,才练回来的一点点成果,但在性命交关时,她也顾惜不了太多了。
她将仅剩的内力逼到指尖,封住刘老六前胸到患部的七处穴位,血流立刻停止。
监工们都呆了。
「只能撑一刻钟。」她苦笑,现在她的内力又贼去楼空了。「大概够你们回城,快点吧!」
监工们慌忙地把人抬走。
袁尚喜二度失去内力,疲累得再也站不住,整个人往后一倒。
咚!她后脑撞上大树,而后,就见无数落叶哗哗地往下落。
吱吱吱——一个可怕、刺耳的磨擦声响起,紧接着,一片黑影罩住了她。
大树倒了——
她瞪大眼,忘了呼吸。
可惜……没办法再想三公子了……旱知道,应该多想他一点……
死到临头,她脑海里居然只有这个想法。有点荒唐,但她真的想不到其他。
她遗憾地闭上眼等死。听说人死后,头七可以回魂,她要给所有认识的朋友托梦,祭拜她,不用元宝蜡烛香,只要烧幅柳啸月的画像给她就行了。
最好逢年过节烧一幅、生祭死祭再一幅,当然,大家没事时多烧一点,她也是很乐意收的。
不过……
这棵树怎么到现在还不压下来?
她忍不住睁开眼,没瞧见预想中的苍翠,倒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对着她皱眉,那深邃的眸一如既往的认真、凌厉。
「三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是他替她挡住了大树?
「你还不起来?」幸亏他及时赶到,否则她小命难保。唉,不知她这粗心大意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我……喔!」能活着继续想他,她当然不想死!她立刻爬到他身边。
「你站起来吧!」他不知道她又一次失去内力了。
「我也想,可脚没力。」
他深吸口气,双手用力,把树干推向一边。「没事吧?你吓坏了?」他以为她是被吓到没力。
「不是。」她翻过身,躺地上继续调息呼吸。「刚才用了内力……」
「你不知道散功后,至少半年内不能妄动内力,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终生瘫痪?」
「意外嘛……」
柳啸月被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她摸摸鼻子。她承认,有时候她行事很冲动,总把他气得半死。她不愿他见她就发火,但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服软,她认输。
「三公子。」她笑着。「你怎会在这里?」
他瞪她一眼,气犹未消。
她缩了下身子,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颗球,往地缝里滚去。或许,他看不见她,就不会生气了。
「袁姑娘、袁姑娘——」却是刚才送刘老六回去的监工之一又跑回来了。「刘老六没事了,大夫说你止血止得好,多谢你了。」
「不客气。」她摆摆手,继续瘫着。
「你——」监工不明白,她怎么一直躺在地上,还有,旁边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
「我没力气,休息一下。」
「喔,那你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做。」袁尚喜能干又善良,后头又有人在打点,监工乐得卖人情给她。
监工走后,柳啸月看着她。「你还会治伤?」
「我不会啊!」她比出两根手指。「我只是帮人点穴止血。」
「你不早说!」早知她是为救人才二度散功,他也不至于生气。
「啊?」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满天下嚷嚷吧?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累瘫在地上起不来的身子,既心疼又无奈。
他扶起她,让她盘腿坐好。
「你干什么?」她惊讶。他千万别说要把内力还她啊!
他叹口气,抚上她憔悴的脸颊,想起两人一起对敌时,在夜风中,她狂放又潇洒,但近看她的眸,却复杂得让人心悸。她看他、躲他、爱他、避他、渴望他、又推拒他……一个人心里怎能存着这么多心思,她不累吗?他替她感到疲累啊……
「尚喜,你想过成亲吗?」
她呆呆地看着他,活了二十几年,此刻是她这辈子最兴奋的时候。他们之间,好近好近,他的手好热,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融化了。
「尚喜。」他在她鼻子上拧了一下。「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啊?」她恍然回神,脸红得快冒烟。「对不起,我没听见,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我说,你想过成亲吗?」与他一起携手。
她很爽快地摇头。「放心,我不成亲,一辈子都不成亲。」所以他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她不缠人。
柳啸月有一种喝到陈年老醋的感觉,嘴里、心里酸得腻味。
「做我的娘子,与我成亲,你也不愿?」
「三公子,你在试探我吗?」她笑了,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坦荡。「我不成亲,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成亲。」她说得很认真,仿佛在立誓。
他听得怔了,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6章(1)
柳啸月帮袁尚喜运功疏理经脉,并且在她体内留下一道真气,方便她日后可以更快地修练回自己的功力。
自此,他不再掩饰行踪,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身边,助她修城。
陈守将也帮他,藉口袁尚喜工作出色,调袁家三口入守将府,充为仆役。其实他们就住一个院子里,柳啸月的房间就在袁尚喜对面。
她差点乐疯了,现在的日子与在沛州时差不多,每天可以看到他,偶尔打个招呼,其乐无穷。
当然,修城还是很辛苦,不过有他在,她吃黄连都觉得甜。
他脱下了白衣,换上青衣短打装扮,陈守将一见,就指着他笑。
「哈哈哈——我以为你真成神仙了,原来也是人,也有狼狈的时候,很好很好。」柳啸月的朋友里,没有一个不唾弃他的潇洒。一个大男人,整天穿得一身白晃来晃去,说什么行止进退,不是寒碜人吗?
「我一直是人,看不出来是你有眼无珠。」他甩头,走人。
「这小子……」陈守将给呛了个半死。「没关系,现在让你嚣张,如果袁丫头的想法真如我夫人所说,是情未灭,但心已死,你想娶人家,早晚得来求我!」
柳啸月来到城头,袁尚喜正在那里探头探脑。
「你在看什么?」
「有个监工跟进城的胡商吵起来了——咦?」声音好耳熟啊!她跳起来,回身看见他,笑容衬着蜜色小脸,像秋天树上成熟的果子,不止甘甜,还带着让人心恰的芳香。「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每天都来帮你修城吗?」她用得着这样,见他一回,就吃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