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管到哪,总有团员要上厕所拉肚子,或是晕车、感冒不舒服,万一是家族旅行就更麻烦,因为每个家族都会因为‘大家都是熟人’而异想天开的要改行程,光处理这些就筋疲力尽了,还看什么风景?”
他说得活灵活现,灿宁只笑得打跌,想来这应该是他的切身之痛,否则不会说得如此流畅。
“只跑东南亚算是我们外调的小小福利。”
“外调?”
他笑着摇摇头,一脸“就知道唐姐没跟你说”的表情,“资玮、唐姐跟我先后都是从飞航线调派过来的,飞航线很大,什么都做,旅行只是一部分,代办留学、移民、外国贸产之类的都在业务范围内,我跟资玮原本是在代办留学部门,唐姐是在移民部门,只有钟澈是中途出现的。”
嘉升顿了顿,接着说:“他是‘云游’最受欢迎的导游,我们过来后,一旦导游全部带团出外,又外借不到时,就会派钟澈去。现在他人在埃及,带一个家族团,你如果真有心要走,多跟他聊聊,钟澈五湖四海都去过,很多团员后来指名要跟他带的团,因为他对各国的历史地理都了若指掌,情况也都应付得来,行里对他的评价很高。”
这是灿宁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钟澈。
第一次是面谈那天唐姐提起的,但只是说他带团去了,要下下星期一才回来,其他什么也没说。
“他,钟澈,好不好相处?”
“才不过几个人的地方,能难相处到哪去?”说这话的嘉升,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那样的笑可以有很多意思。
可以说是,他很恶劣,但小地方无处耍坏。
可以说是,我们都对你亲切有加,他当然也是一样。
可以说是,莫道人之短,莫说己之长,但这个短与长指的是什么,就留待你自己观察评析。
灿宁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再多说。
“他既然是云、云……”云什么来着?
他替她接口,“云游。”
“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的记忆力实在不太好,“那他怎么会过来?”
“那时总公司升唐姐的条件之一是要她把钟澈挖过来,他就来了,一来我们薪水比较高,二来看唐姐的面子,因为他是她学弟。”嘉升顿了顿,“同时,也是我的学长。”
“啊?”灿宁脑筋一下还转不过来。
“我们三个是同一所大学的,各差一个年级,也就是说唐姐四年级时,钟澈是三年级,而我是二年级。”他笑了笑,好像她的意外全在意料中的那种笑法,“不过,学校那么多人,又不是人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们是后来进了同行之后才陆续听说的。”
灿宁诧然,小小地方竟然有三个同校的学生。
是世界太小,还是人的缘分太奇妙?
“资玮呢?”她问。
“林肯法学院!”
“在美国?”林肯是美国人没错吧?
“伦敦,霍本区。”嘉升说,“霍本区除了英国皇家法庭外,还有四所法学院,资玮是小留学生,念的是里面最好的一所,跳级升学,而且还是第一名毕业的。”
灿宁顿时对资玮肃然起敬,只是有些不解,看似大好前途,为什么跑回台湾当旅行社的职员,工作不见得轻松,薪水也不足以构成诱人的原因,那么,要算人各有志吗?资玮当初念那么多书就为了要当旅行社的职员?如果答案是的话,应该念观光之类的相关科系啊。
她不了解的还是太多太多。
何资玮,是个很骄傲的女孩子,但不是个性上,而是一种带着贵族气息的骄傲;比较起来,陈嘉升的好看和品味就明显是后天训练出来的。
她的水杯里永远是某晶牌的矿泉水,写字时只用铅笔,不戴首饰,简单中自有一份骄矜,比起动不动就昭告天下买了什么名牌的人,资玮是谦和多了,尽管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的衣裳价值不菲,但从没听她说过什么,好像那就只是很普通的衣服,没什么好说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是冷淡,就是无风无月的感觉。
至于嘉升什么都好。
唐姐则像是从少女漫画中走出的人,不太真实。
而唯一还没见过面的钟澈,不知道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典型1
一个星期后,唐晓藤给了她第一项工作——:行程计划。
灿宁很高兴,她才刚进来,什么忙也帮不上,无事可做又让她心虚难受。
“原本是要给资玮的,后来决定让你试试。”她说,“做好直接拿过去忠孝东路四段。”
“唐姐你不看吗?”
“得让那边先估价才行。”
那是一项针对年轻族群开发的新路线,灿宁把它取名为“朝圣”。
目的地当然不是麦加,也不是那路撒冷,而是日本。
现在哈日族越来越多,日剧精典场面的拍摄地,摇滚乐团在独立时代驻唱的PUB,年轻偶像歌手目前就读的学校……每年寒暑假总会有人远渡重洋只为亲眼目睹。
所以,他们打算开发新路线,不购物,就是很单纯的看看。
灿宁花了两日上网研究那些她不熟悉的资料,就着网路热门程度与地图规画了四天三夜的朝圣之旅。
做完了,星期一高高兴兴先将行程表交到忠孝东路的总公司再到飞航。
没人在。
经过这一个多星期,灿宁也习惯了,有时所有的人都在,有时又一个人影也不见,大家有各自的事要忙。
茶水间里,阳光斜斜的削进来,射人亮洁白色磁砖地,再被折射到墙上,空调刚好,满室光亮,很舒服的一种感觉,灿宁哼着中学起就最喜欢的一首歌,Tears。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都被慑住,高亢苍劲的歌声直接传到她的心里,第一遍的编曲甚至只用钢琴和小提琴,那样简单的歌词被演绎得无限怅然,后来,她常不由自主的哼起这首曲子。
Lonleinessyoursilentwhisper,fillsariveroftears——
她一边唱着,冷不防背后传来一阵掌声。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一个年轻男子靠在茶水间的门板旁对她笑着,是那种典型的嘲笑。
警卫都不过滤可疑人士吗?
瞧这人小平头,单眼皮,黑皮肤,只穿着背心的手臂上露出一个太阳图腾的刺青,怎么看都像是治平专案的目标物。
“你、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典型的痞子答案。
“我当然知道是走进来的,门上有风铃,有人进出会响。”
“你的嗓门从电梯口就听得见,在这么可怕的音量之下,你觉得有可能听到风铃响吗?”
会吗?
像是读出她的心思似的,小平头恶劣的笑了一下,“不信去问隔壁的外贸公司,要不问问电梯旁的外语中心和美容中心也行,要不是外面都没人,谁会一路找进来?”
灿宁还是半信半疑,“有事吗?”
“废话。”
流氓的脾气果然都很大,她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已让他脸带怒容,她还是小心点,别惹恼他。
她指了指招待室,“到外面说话吧,茶水间太小。”
小平头看了她一眼,微一颔首,先到外面去了。
灿宁照规矩的先送上一杯茶水,乖乖拿过烟灰缸,勉强挤出嘉升教她的,那种“很荣幸为您服务”的表情。
“你们这里到旧金山多少钱?”
灿宁睁大眼睛,这个流氓要到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