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声鼎沸的酒吧中,他关上手机,要了一杯冷冻伏特加,在吧台边慢慢的饮着,打算一个人消磨这个夜晚。
当他要第二杯冷冻伏特加时,旁边那个几乎与他同时坐下的红衣女子也要了第二杯曼哈顿。
至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要了第三杯时,他知道红衣女子忍不住看他了。
他不在意,仍自顾喝酒,然而那人却喊了起来,“钟澈!”
很熟的音调。
他转过头,这才发现一直坐在旁边的红衣女子正一脸惊喜的看着他。
“时茜?”他大学时的女朋友。
她向他眨了眨眼睛,笑意横生,“不是我还有谁?”
那个他所熟悉的小动作让他笑了起来,“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她笑着拿出烟,“今天还是圣诞夜呢!”
他们多久没见面了?
时茜变了很多。
她的长发不见了,素净的脸上绘上精致的彩妆,多年前那个历史系的大学女生已经变成一个典型的都会女子。
“阿军呢?”
她嗤的一笑,“谁知道。”
钟澈颇为意外,他有收到喜帖,也从老同学口中知道了那场颇盛大的婚宴。
“你啊,永远只忙自己的。”时茜吐出一口烟,“我们早离婚了。”
他微一扬眉,早就?
当时茜答应跟阿军在一起时,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天作之合,时茜有点孩子气,而从大一就喜欢她的阿军又对她那么好。
当他接到喜帖时,是衷心祝福的。
祝福那个与自己分手的昔日女友能永远幸福。
他啜了口酒,“离婚后快乐吗?”
她轻笑一声,昏黄的灯光下,神情愉悦的回答,“嗯哼。”
“那就恭喜。”
“谢谢。”时茜举起酒杯,那模样已十分世故,与他记忆所及的女孩很不一样,“说真的,接到喜帖时你有没有吓一跳?”
“毕业之前你就跟阿军走在一起了,有什么好吓一跳的?”
“你都没想过我是为了跟你赌气才跟他在一起的吗?”
钟澈复学没多久就与时茜分手,而时茜也闪电接受了追了她四年的阿军,在外人眼中,难免有些赌气的味道,但他知道时茜不是那样的人,她有点娇,但正因如此,才不随便屈就。
她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何况,没有人能为了要赌气而和另外一个人谈了一年多的恋爱,又决定要步人礼堂。
钟澈要了第四杯冷冻伏特加,“我可没那么自大。”
时茜点点头,表情颇为满意,“你呢,跟唐晓藤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她自然的说:“有在一起吗?”
他一阵错愕,“我跟她?”
“你跟她。”
“那时我就说过了,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时茜惊讶的看着他,“真的?我一直以为——”
“以为我是因为晓藤才忽略你?”钟澈自嘲似的笑笑,“我是,的确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然后,他告诉时茜关于他和晓藤的一切。
当时他不能说出口,但现在,他觉得应该告诉她,因为她也是这故事中的一角,有资格知道一切。
原原本本,没有遗漏的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时茜手撑在下颚,脸上出现了一种遥远的神情,“那时,你为什么不好好告诉我?”
“你根本不听,躲我像躲什么一样。”
她微微一笑,有点感慨,有点释然,“好奇怪,今天因为雨大,我不耐烦将车开进市区,随意抬头看到酒吧的招牌,然后就进来了,我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你,更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到这些,嗯,这些勉强可归类于解释的话,虽然已经没有实质的意义了,不过我必须承认,还是满高兴的,原来,我没有比不上别人。”
“你当然没有,在后来的一、两年里,你可还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如果你在我觉得不安之前这么跟我说就好了,也许我还可以再支持下去。”时茜笑,酒吧的音乐太大,迫得她必须扯着嗓子说话,“我是很喜欢你的,当然,我是指那时候。”
她的话让钟澈心中突然闪过了某些情绪。
某些怪异的、混合多年的情绪。
他爱时茜是真,爱纬纬也是真,讽刺的是,他却欠了晓藤最多。
他对晓藤并没有爱情,可是一旦起了冲突,他没有选择,一定要站在晓藤那边,所以时茜离开了,纬纬也灰心了——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灿宁的脸。
资玮没说错,他的确是刁着她的感情。
他怕他们之间终究会重蹈他与时茜或他与纬纬的覆辙,所以他始终没接受她的感情。
可是,他又不愿让她与自己擦身而过。
不知不觉的,她慢慢影响了他的生活作息。
这五个多月来,他已习惯生活里有她,在国内时习惯被她的电话吵醒,在外国时,习惯在台湾时间中午十二点左右接到她的电话,回来时她必在机场等他,虽然她老是说要早点拿到托他买的民俗小品,但她却只顾着跟他讲话,总要过很久以后,才会想起那些包装好的小东西……
“圣诞节真是奇怪的日子。”时茜看着酒吧中成双成对的人群,“所有的活动都强调两人成行的好处,怎么没人为单身的人想一想,就算是再欢乐的日子,也一定还有孤独的人,自己选择孤独的人,或是因为感情不尽人意,被迫接受孤独的人。”
“时茜,你觉得人的极限在哪里?”
“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想听听不同于自己的看法。”
“那不一定的。”她晃了晃杯中残余的酒汁,“我那时候一直忍受你对我的忽略,从没告诉自己要忍多久,可是有一天,突然觉得够了,不想再这样下去,才决定结束一切。人死心往往只是在一秒钟之间发生,而在发生之前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人死心往往只是在一秒钟之间发生,而在发生之前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钟澈觉得在这句话后面,他看到了一张失望的脸。
五个月,他就这样让灿宁的心,悬着,悬着,悬着。
他站了起来,“时茜,我要走了。”
时茜头也不抬,只轻轻的摆了摆手。
出了酒吧后,他立刻打开关了一整晚的手机,拨了灿宁家的电话。
响了两声,有人接起,他才“喂”了一声,话筒马上传来“我是江灿宁,现在不在家”的答录机声音。
他切断通话,他没有对答录机说话的习惯.。
也许,她会在家——
他已送过她几次,不用多少时间,就到达她的住所,一栋五层公寓。
过去,他都只送到公寓楼下就走人,从没问过她住几楼,于是现在,也只好一层一层的按对讲机,问问是不是有江灿宁这个人,直到五楼才得到肯定的答复。
“可以叫她一下吗?”
“等等。”
接对讲机的女孩离开了一下,隐隐约约听见她在敲房门,喊着“灿宁,有人找你”之类的。
隔了一会,又听到她问:“安妮,知不知道灿宁去哪里?”
“子孟学长办毕业家聚。”
钟澈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既然对她的暗示视若无睹,那么,她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
离开了内湖,原想找间酒吧再喝几杯的,但不知怎么,好像提不起劲来,有点累的感觉。
不想回家,更不想挤在人群中。
钟澈微一想,决定回飞航,飞航有电视录影机,还有一张黑色长沙发,为了让有时会睡公司的嘉升与自己不至于感冒,晓藤在茶水间的柜子放了一床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