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会觉得奇怪。”
“我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把你吓得半死。”
灿宁笑,她当然不会忘记。
钟澈扮坏人耍她,自己还出手自卫,而他为了怕拿在手上的烟会烫伤她,没挡,白白挨了一下,后来,她把一笔十一点要用的资料忘在家,是他在盛暑的烈日下载着她在车阵中狂奔补救错误。
甚者,可以追溯到更早,那个皮夹被扒的面试日,他们在黄槐树旁边的窗边共桌用餐,他让她不致陷入窘境——虽然他们已不记得彼此的长相,可是她却从那把打着中国结的伞认出来是他,而且,唐姐也证实了,钟澈之前的确是留着金色的中长发,带团到埃及的前一天才剪掉的。
很多很多,若真要说,非要一整个下午才行。
嘉升是个有风度的人,可是她不认为他有时间听她说这些女生心中的奇特想法与感觉。
于是,她只是简单的回答,“就是喜欢了嘛。”
嘉升笑笑,“你真坦白。”
“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希望我有你一半的勇气。”
咦?这,他的意思是——
“嘉升!”她好想知道他喜欢谁。
看着她专心注视的脸,他不由得一阵好笑,“别追根究底。”
虽然有点扼腕,她还是点头了。
回公司的路上,他突然问:“想不想听故事?”
“嗯。”
“听过就算,我不想被人认为多话。”
灿宁点头。
“昨天参加同学会,有个同学是登山社的,我们聊起,他说有个学长在升大四那年休学跑去爬艾佛勒斯峰,然后,他跟我说了这个学长的名字,是钟澈。”
“我知道这件事。”唐姐跟她说过了,“好像是跟一群美国登山家。”
“他不是一个人从台湾出发的。”
她一怔,唐姐明明跟她说是“钟澈自己一个人”啊!
“六个美国人,钟澈,还有一个姓曾的学长,一行八人全数攻顶成功,可是才离开顶峰不到一小时,那个姓曾的学长就因为滑倒而受伤,严重骨折。”嘉升顿了顿,“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
灿宁默然。
她知道攀登世界高峰时,一旦有人受伤,大家必须将伤者留在原地任其自生自灭,不许抢救。
这是高山守则,所有的人都必须遵守。
如果在连一个健康的人都难以生存的环境下试图运伤者同行,只会连累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很多征服过高山大川的人,都有失去队友的创痛,钟澈是其中一个,他们一起挑战过海峡急流,感情很好,但他在那次挑战中失去最好的朋友。”嘉升顿了顿,“更糟的是当他从外国回来时,好友的女儿已经出生三、四个月了——那个学长的女朋友在他们出外前已怀孕,为了怕男友分心,所以没说,那个女孩子原本是等着一家团圆的,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天人永隔。”
灿宁脑海一闪,猛然想起,钟澈那个六岁的干女儿灵灵——一定是那个学长的孩子!
今天是小女孩的生日,可是却没有父亲为她唱生日快乐歌。
虽然人无法对抗面对自然考验的生存选择,可是他仍会不好受……对灵灵的内疚,还有,对好友的思念。
小女孩已经六岁了,也就是说,这六年来,钟澈都在承受这样的自我煎熬。
灿宁眼眶一湿,突然落下泪来。
第六章
随着圣诞节将至,整个城市渐渐有了欢乐气氛。
商店门口摆上了结上小礼物的圣诞树,天花板悬起了金色铃铛,玻璃喷着麋鹿及圣诞老公公的图案,行道捌上是一盏一盏的彩色灯泡,走到哪都可以听见圣诞歌曲。
很纷闹的一种感觉。
而这股感觉也漫入了飞航的办公室。
今早灿宁一来,就看见办公室的一角放上一棵半个人高的圣诞树,小礼物跟灯泡都结好了,只差还没插上插头。
灿宁见状,蹲下身子将插头插上,五彩灯泡开始一闪一亮,最顶端的芭蕾娃娃旋转着,音乐盒中传出的是last Christmas.
门上的风铃响起,有人来了。
灿宁忙向来人招手,“资玮,你看。”
资摸脱下白色外套,看到圣诞树,露出了些微奇怪的表情,“你带来的?”
“不是,一来就有了。”
“你看起来很高兴。”
“当然啊,圣诞节耶!”
她一脸笑咪咪。
“你是基督徒吗?”
“不是。”
一向不苟言笑的资玮逸出一抹浅笑,“那你在高兴什么?”
“我只是很喜欢这种欢乐的感觉而已。”灿宁笑,“我觉得节日给人们机会,很多想确定的事可以在这样的日子里理所当然的说出来,譬如,很多人喜欢选在圣诞节或情人节求婚;节日也给人们相聚的借口,平常很忙很忙,可是圣诞节跟情人节一定要出来吃饭,我觉得中国人又比较幸运,因为我们多了一个七夕,一年有三次机会,多幸福啊!”
一边说,她的心思已经飞到半个月后的圣诞节。
当然,她不会跟钟澈说“圣诞节我们一起出来吃饭好不好”之类的话,这样直接得有点奇怪,她打算一个星期后问他“下星期五有没有空”,等他知道下星期五原来是圣诞节时也早答应她了——这是大学死党妮妮教她的爱情战技之一,据妮妮说,这种模糊最适合她这种大胆又怕摔死的麻烦人。
他们可以共度一年中最温馨的日子。
街上会有很多的情侣,当然,他们在别人眼中也会是情侣——即使只是“看起来”,灿宁也觉得很快乐。
为了让自己约他时看起来自然一点,她还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呢。
资玮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好好准备你的圣诞节吧!”
灿宁突然有种被揭穿心事的尴尬,“你知道啦?”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资玮看了她一眼,“加油!”
她有些受宠若惊,资玮很少跟人说话,更何况是这种废话。
“资玮——”灿宁扑上去一把抱住她,“你真是个好人。”
“别抱我啦,恶心死了。”
她笑得很高兴,拉过资玮,指着圣诞树上一颗大大的仿玉珠子,“你看,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灿宁笑嘻嘻的说:“‘玮’啊!”
资玮看了,不置可否的说:“你的联想力很丰富。”
“这怎么算是联想力。”她动手将仿玉大珠子移到圣诞树较高的地方,“第一次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想,哇,资玮,你一定是在很大的期待下出生的。”
“我想你误会了。”她的脸孔微仰,表情看不出是好是坏,“我只是一个已婚女子外遇后的孩子。”
灿宁默然。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对不起。”
资玮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态,“又不关你的事。”
“可是你不喜欢人家提起吧!”
“人家并没有提起,是我自己提起的。”资玮定定的看着她,“你也不用同情我,虽然我没有母亲,但我有一个有钱的父亲,他让我过最好的生活,受最好的教育,给我最多的关心,我从不自卑,因为我知道自己得到的比起很多所谓的健全家庭还要多。”
“我没有同情你。”
“那就好,我最恨别人同情我。”
“可是,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你可以问,但我不见得会回答。”
灿宁一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渐渐摸清资玮,冷淡只是她的外表,绝对不是她的本性。
“你不喜欢唐姐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