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绪忠面无表情,一语未发,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太震惊而不知该作何反应比较贴切。
他没想到背叛自己的未婚妻,会突然主动找上他,还有脸面对他。
“你过得好吗?”孙若洁微笑道。
他努力克制翻涌的情绪,冷冷地质问:“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孙若洁咬了咬下唇,据实以告。“我请了征信社调查你的下落。”
所以这阵子老是觉得被跟踪原来不是他多疑或神经过敏。“找我干什么?想看看我有多落迫?”白绪忠冷嗤一声,讽刺道。
回过神后,白绪忠这才赫然觉得她的出现,深深刺激着他,怨怼的、憎恶的、伤痛的种种负面感受,一股脑冲上心头,完全打乱他的步调,无法冷静。
“绪忠,我怎么会那样想呢?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呀!”孙若洁反驳、辩解。
“你知道我有多盼望见到你吗?你失踪之后,我紧张得睡不着、吃不下,今天终于见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她强调着,吐露她的感情。
他完全没察觉自己咬紧了牙根,脸部线条十分紧绷。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发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时候一声不响的离开,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担心得不得了。”孙若洁迳自往下道。
凝视着差一点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白绪忠眉头深锁,试图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绪忠,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找你、想着你……”孙若洁拧着眉,语调提高了几度,在高声疾呼的同时,乘机朝他走近。
白绪忠瞥见她眼里有泪光闪烁,顿时陷入迷惑。
“绪忠,我真的好想你……”见他呆立着,孙若洁主动扑进他的怀里,倾诉情衷。“没有你的日子有多难熬,你知道吗?”说着说着,她伏在他的胸前低声抽泣起来。
白绪忠的眉间几乎要挤出苦汁来。“你的话我需要仔细再想一想。”良久,他勉强开口,嗓音仿佛从地底深处发出来,沉闷而飘渺。
“绪忠,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不管……还有你的家人、你的事业,你都不在乎了吗?”孙若洁啼哭着,指控他的无情。
他忍痛退出与成全,如今竟成为遭受指责的罪行,他从受害人演变为加害者,背着他偷情的女人,反过控诉他无故抛弃。坚信的事实忽然全被推翻,严重冲击着白绪忠,让他的心破了一个洞般,先是剧痛,然后麻痹。
难道,当年促使他离家的理由,纯粹是他的误解?他的眼睛、耳朵,全被蒙骗了吗?真真假假、孰是孰非?彻底令他迷失、困惑、茫然。
“绪忠,我爱你。”孙若洁拥得他更紧,似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软侬的告白飘进他的耳里,让他的心底一颤,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被唤醒。
怀中的女人,依旧是他所深爱的吗?是他误会她了吗?白绪忠思绪纷乱,一时间失去了判断的准则。
第9章(1)
白绪忠的“前未婚妻”来过万能事务所后,他的家世背景便在同事面前曝光。
万能事务所的社长及其他两名成员,这才知道他父亲是著名高级连锁餐厅的董事长,他则是生活环境优渥的富家少爷。
身为长子的他,本是未来接班人,又有一名美丽的未婚妻,然而他却无故放弃继承的权利,与即将完成的婚姻,离家出走,独自在外飘泊。
虽然得知他的身份,他们吓了一跳,但没人再继续向西追问背后的理由,也没有因此改变对待他的方式,一如往常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无意深入他的生活,挖掘他心底深处的阴暗。
进事务所以来,白绪忠头一次有喜欢他们的感觉。
再过五分钟便是中午十二点,是事务所规定的休息时间。白绪忠蓄势待发,准备偷跑,外出用餐。
反正看来今天是不会有case进来了,提早五分钟休息,对业务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总是思绪仍旧混乱、心情也不太好,但该吃的饭,他一顿都不会少。
尤其是隔两条路口那家便当店的白饭,香Q弹牙,美味无比,光是白饭他就可以吃掉三碗,每回吃饱,恶劣的情绪也跟着好了大半,事务所的“同事”都说他根本只是“欲求不满”——食欲的欲——一旦填饱肚子,其他的烦恼都不是烦恼。
所以他们有时候会戏称他一句“白米饭先生”,由于他个人热爱、深爱白饭,因此倒是颇喜欢这个绰号。
白绪忠走到门口,冷不防和正要进门的人撞个正着,打了照面。
他紧急止住脚步,稍稍往后退。
在他尚未开口前,对方率先启齿:“呃……要出门吗?”翎淑语调轻快的打招呼。
她来找过他两次,很不凑巧的都没能跟他碰上面。第一次,他外出工作,第二次听社长说他请了事假,致使她两次来访都铩羽而归,失望而回。
这么频繁的拜访,当然有原因……结束高新OL生涯而从事妖怪研究,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这次她鼓起勇气要做的事,将会是她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
她不觉得这是个赌注,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让自己能借着结果做出抉择,这样她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翎淑明白,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被别人左右,况且她也不是缺乏主见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宁愿背负亲朋好友的众多责备,也要和妖怪长相厮守。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倘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能坦然接受,然后答应学会的指派,出国进修深造,也许就在那里定居下来了。
感情这回事,也不是她希望开花结果就能如愿以偿,所以她才无法断然下定决心,到底要留在台湾,或者远赴南非?是要过着平淡但有人相伴的简单日子?抑或远渡重洋,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过着崭新生活这两者对她都有不同的吸引力和滋味。
于是,她来找他,眼前的男人便是她留下或离开的关键人物。
从阿萨布鲁出差回来后,她没有一天不想起他——他的大食量、他满足的笑、他的慌张不安、他的冷淡深沉、脆弱无助,以及不经意的温柔体贴,一道道影像都化作小蚂蚁,不定时爬进她的脑门,钻入心头,瘙痒着她的神经末端,让她思念难耐。
如果不是共处过,看过他的好坏优劣,光凭外表,她恐怕不会想靠近他,最多觉得他长得出色,却不会有多了解他的念头,于是终将成为陌路人。
但是,他的性格与他看似高傲难亲近的外型有着不小的落差,不熟的时候觉得他孩子气又不顾他人感受,印象不太良好。慢慢接触以后,反倒被他不假掩饰的率真吸引,不管什么都慢吞吞的,唯独吃饭跑最快,不知为何,这些看在她眼里,竟然格外新鲜可爱,打破了她觉得男人该沉稳冷静的既定观念。
她在意他的程度,几乎已足以和她热衷、狂爱的妖怪研究相提并论。
正因太不寻常,才不得不正视。
她的个性就是这样,认清目标,便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不想徒留悔恨在年老时与她作伴,那光是想象就不能忍受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翎淑暗暗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注入力量。“白先生要出去吃饭吗?”她以闲话家常的方式当开场白,达到松弛紧张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