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别说笑。”他微皱眉,关怀地检视着她全身上下。“真没事?”
“殿下,您怎么会以为我会有什么事呢?”她进宫面见皇后也不是一两次了,他没理由现在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我知道母后向来疼爱你,可是方才……”他想起她痛骂自己淫魔时,不禁又好笑了起来,却又难掩一抹忧心。“总之,我担心母后会拿它当一回事,顺口训斥你几句。”
“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又岂会为了一句失言而责任小女子呢?”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凤尔善目不转晴地注视着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从她巧笑倩兮、皮里阳秋的态度看来,却又察觉不出异状。
“福儿,你有事别再瞒着我好不?”半晌后,他低叹一声。“我知道你总爱把事一肩扛,就算再沉再重再苦也不让人窥见得知。但是见你这样……我会心痛。”
苏福儿面色微僵,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罐般,酸甜苦涩辣齐涌上心头。
是呀,他肯定会心痛的。
只不过让他心痛的对象实在太多也太广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所以又怎样呢?
“太子今日这么闲,不必到侍秀苑去和众佳丽联络联络感情吗?”她笑咪咪的提醒他,“至少,您的宁妹妹定然是等候您去陪她说说话、放纸鸢很久了吧?”
侍秀苑里住着的都是王公大臣家精挑细选出来的秀女,共有百名,再从这些佳丽中的佳丽里,择美貌与贤德为上品,列出十名供太子从中选出太子妃。
汝阳王的郡主、汾寿王的郡主、左侍郎的千金、军机陆大人的小姐等等皆如是,而其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当今皇后的外甥女,也就是平南将军的亲妹司徒宁静了。
他们不早已洞房了吗?怎么至今他还没把人家正名立为太子妃呢?
“福儿,你明知我当初所做的一切,从来就不是因为爱上宁妹的缘故。”凤尔善心一紧,正色解释,“我知道你仍不能谅解我,但我要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就算两年前他已与宁妹合欢,但是自从她离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侍秀苑里的任何女子。
他,已经不再顾虑那些王公大臣、世家大族是怎么个想法了。
无论如何,他再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去拥抱去碰触不是福儿的女人。
他会给她们该有的名分与荣耀,但就只是这样而已。
为福儿守身如玉,已经成为他生命里最坚定不移的原则之一。
他并不想将这些事摊在她面前,藉此感动她,因为他不值得因此被原谅。
他希望是他的真心与诚意一分分、一寸寸感动福儿的。
只是福儿才智过人又性烈刚强,想要求得她的原谅,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啊。
“殿下这话说得出奇,你与司徒小姐是何种关系,又与小女子什么相干呢?”她嫣然轻笑,闲闲地道:“您又何须多做解释?”
“福儿……”
“殿下,福儿累了。”她截住他的话。“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福儿想先行安置歇息。”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抑住了感慨的叹息,柔声道:“也对,你病体初愈,是该多休息才是。待你醒了,晚膳时分我俩再共进佳肴可好?”
对着他温柔得令人咬牙的眼神,她怕她会吃不下!
“谢殿下。”最后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欠身为礼,在宫女的簇拥下离去。
凤尔善望着她娇弱清瘦的淡紫身影缓缓消失,忧伤的眸子里浮起一抹坚定之色。
“福儿,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开了。”
他们之间已经浪费掉太多的机会,蹉跎去太多的时光了……
第7章(1)
苏福儿被安排宿于太子宫侧的怡福轩,那是紧临太子寝宫的清雅秀致楼阁,四周遍值她喜欢的珍罕紫芍药,还有一汪到倒蓝天浮云的镜湖。
很美。
但是她却半点也不领情。
这满园的紫芍药,只会令她回想起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雨夜。
芍药被暴雨打残了,她孤寂的驻立在大雨中,浑身颤抖,握紧双拳,直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拱月门……
他还是没有来。
因为他正陪在另一个怯怜怜的柔弱妹妹身边,哄着她,安慰她,并且向她保证往后那个妖女绝对不会再伤害她。
窗外阳光明媚灿烂,满园芍药迎风摇艳,苏福儿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一幕初夏美景,想起过去,依旧全身寒毛直坚,僵硬如石。
他怎么会天真如斯,以为稍示温柔,就可以将过去一笔勾销?
以为强留她在宫中住下一个月,就能改变什么吗?
嗤,男人。
“我是妖女。”她轻轻启齿,声音冰冷凛人,“妖女最会记恨,最会见缝插针,得理不饶人,并且唯恐天下不乱,呵,这全都是我们这些妖女最喜欢做的事了。”
且看京华风起云涌,鸡飞狗跳吧。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
苏福儿遣走了那些跟进跟出的烦人宫女,不准她们在夜里还为簇拥着她,只让她们白天过来伺候就成。
她脾性不好,既受不了丫头笨手笨脚,也见不得过度精明伶俐的,晚上歇息时更讨厌有人蹑手蹑脚在一旁斟茶添香;一个个该睡不睡强撑着跟夜猫子似的,半点意思也无。
宫女们临走前还怕太子会责怪,更怕她一个人住这么大屋子会怕……怕?怕什么?怕鬼呀?
哼,从来人心比鬼还可怕,活生生的人才须防范,她怕个鬼做什么?
“现在好了。”她望着姣洁的皓月,怀里捧着已不知睡到哪一殿的虎子,倚坐在水榭椅内,满足地一叹,“这才叫作清静。”
“福儿。”
她背脊一僵,悠哉的笑意凝结在唇畔,看来,她还是轻松得太早了。
“殿下,您有必要这样阴魂不散吗?”她冷冷地回头看着他。
月光下,身形颀长的美男子含笑而来。
凤尔善手持琉璃麒麟灯,一手提了个螺细漆金攒花食盒,走近她,“夜深,我猜想你或许有些饿了。”
“小女子已经改了吃夜消的恶习。”她轻抚着虎子的毛,连起身行仪的意愿也无。“太子好意,心领了。”
“全是你爱吃的点心。”他依然神色自若的微笑着,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石桌上,一一掀起盖来。“纵然真不饿,瞧瞧也好,好吗?”
她防备地盯着他取出一盘盘自己素划最爱的小点——莲蓉饼,烧凤爪,云南破酥包,蟹粉饺,最后还小心翼翼捧出一盅热腾腾的鸡汁米线。
难得到的是走那么远的路,汤汁连一丁点都没撒拨出来。
这样,就想博得她的感动吗?
苏福儿冷眼旁观,面无表情。
“尝尝?”他殷勤笑问,“要不试个味道就好?”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也着实有点饿了;苏福儿一向不与自己肚腹为难的,反正入宫这两三天来,他皇家的饭她可也没少吃过。
“也好。”她接过象牙箸,慢条斯理的吃将起来。
凤尔善欣慰地松了一口气,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举手投足间秀气迷人的吃相。
已经多久没有和她静静地对坐着,看着她一口一口尝着美食时,那满足的模样了?
这几日说是一同用膳,可皇太子就算只吃顿饭,也得照祖宗规矩,排上八凉菜,十满盘,十二大菜,十六小点,尽管以太子之尊,毋须与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们共宴,但光是身畔站着八名宫女,八名太监恭礼服侍着,他就无法和现在这样,清静地与她相对而坐,宛若一般民间平凡的小夫妻般,宁馨恬静而美好的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