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脸色惊惶,看不见府内一群仆役和她打招呼,一路跑得像风,狂奔到楼院里来。
楼下门窗开着,寒风灌入,却无一人,她只看一眼,就急忙跑上楼。
她跑得太急,没留意有人正从房门走出来,差点和那人撞上——
「咦……原来是常姑娘。」陈太医赶紧往旁边退开一步。
「太医大人,六爷……六爷怎么样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拉着陈太医问道。
陈太医一怔,转回头去,看向房内的人。
常乐顺着他的视线往里头看……
六爷身上披着外衣,半躺半靠倚坐在窗边的卧榻。他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少了点红润,他似乎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声音,才缓缓张开眼睛。
「小乐?」
她望着他一脸病容,忽然哑了口,直到看见他朝她直视过来的深邃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才慢慢吐了口气,满到喉咙的热痛渐渐消散,嘴角不自觉地宽了,缓缓上扬起来。
罗谦狐疑地瞅着她,一直都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此时他却不知这丫头那满脸的情绪是怎么了?
「六爷,你哪儿不舒服?」她走过来,细柔声音里有一股热,手伸出来,正要探向他的额头,却望着自己深黑的手,缓缓摆放下来。
「……只是受了点凉。」他朝望月那一脸古怪的表情瞪了一眼。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你已经病好几天了,为何不早点请太医过来呢?」她的声音有些高亢。
望月一愣,直望着她,眼里的光芒闪了又闪。
「小乐,你几时如此关心本王了?想来是刻纸毫无进展,希望本王高抬贵手,是吗?」罗谦眯眼凝视她好半晌,却仍是看下懂她今天是怎么了。
常乐一怔,一颗心莫名地狂跳,她几时如此关心六爷了?几时,她变得如此关心六爷——
仿佛听到轰地一声,整张脸像火烧了起来,烫得她说不出话来。
「常姑娘,数日不见,你近日身子可好?」望月亲切的声音插了进来,为她,解围,顺便也探探他把陈太医开的补药暗中送去给常夫人,给常姑娘补身,效用如何。
常乐赶紧转过身,低着头,点头道:「我很好,多谢望大哥关心。」
「那就好。」望月频频笑着点头,仔细看了她的神色,心中一股雀跃,大大激动。他仿佛看到过去的姑娘又回来了!
「王爷,臣先告退了。」陈太医面色凝重,拱手行礼。
「太医,我送你。」他现在得多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望月笑望着主子和姑娘,随即上前和陈太医一起走下楼。
罗谦狐疑地瞪着望月的背影,不知这家伙又一个人胡思乱想什么了。
常乐望着两人离开,留下她和六爷独处房内,嘴巴张了又闭上,有一股想逃的冲动……
「想跟着下去就跟上去,本王可没绑着你。」罗谦冷冷一哼,往后倚靠,把眼睛闭上了。
「我……我是来画底图的。」她缓缓转过身,看见六爷闭眼的脸庞,忍不住盯着看。
「嗯……你随便画吧。」他懒洋洋地哼声。
她刚刚有看见太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现在又见六爷双眉聚拢,神色憔悴,她喉咙又开始满了起来。
真的只是受寒吗?
常乐内心莫名地不安,站在面前默默地望着他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轻轻地开了口:「六爷……你要喝水吗?」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六爷的声音,再靠近一点,才发现六爷已经睡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白皙的脸庞,迟疑了一阵,才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摸上他的额头……
奇怪,她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第7章(1)
「娘……我遗失的那段过去,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哥哥们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冬日的早晨,只剩下常乐和母亲在家里,她帮娘收拾碗盘,终于开口问道。
常母蹲在地上洗碗筷,回头瞥她一眼,脸上平静,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浅浅一笑。
「你一直都很相信两个哥哥说的话,怎么会突然怀疑起他们来了?」
「因为……他们和六爷不和。」她蹲下来,卷起袖子,手才伸进冷冰冰的水里,就被拉了出来。
「水太冷了,你别洗。」常母拿了条干布给她,让她帮忙擦干碗盘就好。「这两个孩子和王爷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尽管我说破嘴都没用。」常母抱怨了两句,才把话题绕回来,问道:「这跟你怀疑他们有什么关系?」
「娘,我感觉我掉了的那块记忆和六爷有关。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娘,我仔细想过,若不是因为如此,为何哥哥们和六爷的关系会弄得如此紧张?」这是她一直以来想不透的地方,如果她猜对了,那就说得通了。
常母停下手,望着她好半晌。每次看着女儿异于常人的模样,内心总泛着疼痛,总是希望女儿能够得到比任何人都多的幸福……
「乐儿,你若想知道那段过去,得靠自己想起来,娘不会帮你。」究竟自己女儿的幸福在哪里,她身为母亲也很旁徨。她若记起那段过去,对她是不是好呢?她真的无法帮她决定。
「娘……」
「好了,你不是还得去王爷那儿刻纸吗?可别丢了你爹的脸,要多用点心,快点去吧。」
最近一提到要去见六爷,她的心脏都会不听话地乱跳起来。她默默地蹲在那儿,帮娘把碗盘擦干,等碗盘都洗好了,她才起身。
「娘……那我走了。」
「嗯,帮我问候王爷。」
「好。」她离开厨房,到门口忽然又回头,「娘,我今天不用喝汤啊?」
「嗯,不用喝了。」
「好。」暗暗松了口气,她穿上了厚厚的棉袄,才走出家门。
六爷病了大半个月,直到最近病情才有起色,这件事情娘并不知道,六爷不想让娘担心,故意要她瞒着。
为什么娘不肯告诉她,她失掉的那段过去呢?
常乐一怔,忽然想到,如果跟六爷有关,那么她可以问六爷呀……
*
可是,六爷爱刁难人……
六爷,会说吗?
最近六爷的精神逐渐恢复,今天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她一见到他,心里立刻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开来。
但是喜悦的心情维持不了半刻,她才铺好了纸,拿起画笔,见到那把扇子又回到了他脸上,她顿时垮了脸。
实在很遗憾,她没有趁着六爷生病无力之时,赶紧画下六爷的面庞。
不过,她着实做不来乘人之危的事,而且她也不想把病恹恹的六爷入画,所以想归想,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不会那么做。
这阵子,她几乎把这座楼院里里外外都画过一遍,不知画多少张了,该有的背景有了,现在只差六爷的人像画。
楼院门窗紧闭,把冷冷寒风挡在楼院之外,屋里烘得暖暖的,她的棉袄搁在一旁。
六爷靠窗而坐,一把扇面遮颜,一手拿书看得入神,却把她晾在一旁,无视她的存在。
「六爷,那把扇子……」她拿着笔又搁下,一张纸不知从哪儿下手。
「爷,把您的药送来了。」望月这时开门进来,身后跟着下人,端着托盘,上面有一壶熬好的药,一只空碗,连着托盘放到茶几上。
「嗯,下去吧。」
「爷,药得趁热喝。」
「罗唆,下去!」
「是……」望月拿起药壶,药都还没倒,就被怒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