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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积了半日的惊愕跟愧疚,瞬间化为泪水奔流。

  见她落泪,于季友不知所措,犹豫一会儿,才伸手轻搭住她肩。“我想他们在天之灵,看见你为他们这么难过,一定不会有人怪你的……”

  一听见他说什么,普宁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不信。我知道我一路上都没给他们好脸色,可是发生危险,他们非但不害怕逃跑,反而一个个护在我轿前--如果换成是我,为了这种主子丢了性命,我一定会觉得不值得……”



  “你仔细回想,他们看你的眼神,有一点点勉强的样子么?”

  她摇着泪湿的小脸。就是因为没有,她更难过了,她哪里值得她们付出性命了?

  “我猜想,她们所以甘愿为你付出性命,大概跟我现在的感觉一样,看出你不只是一个爱发脾气、不讲理的刁钻公主。”

  她鼻子一吸。“原来你是那么看我的?”

  他点头。“你仔细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有这几天的相处情况,哪一点不符合刁钻、爱发脾气、任性、不讲道理这几样?”

  还不是因为你都不理我--她心里嘟囔着。“可是我昨天晚上就没有了!”



  “是啊,要不是你昨晚有了转变,我今早也不会叫胡里送东西过去。”

  “就是因为这样,你当初才跑去跟我父王退婚?”

  他皱了下眉。“不能这么说,其实,我是认定你不会习惯。”

  “习惯什么?”

  “我的生活方式,还有宫外的生活。”

  她听不懂。“你是说你吃饭睡觉的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样?”

  “不是这个意思。”这话有些难解释。“我只能说,在襄州,绝对不比住宫里舒服。我打个比方好了,你就像一株千金难得的珍贵牡丹,得专人细心照料,但我--我比较像野马,我喜欢驰骋山林,讨厌受人管束。你自个儿想,你觉得牡丹与野马适合一起生活?”

  如果真是牡丹与野马,当然很难生活在一块。但是,她甩了两下衣袖,她又不是真的牡丹,他也不是真的野马啊。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长安城门前“一条龙”的掌杓龙焱之前说过的话。

  那时龙焱桀骜不驯的脾气,让她印象十分深刻,从小到大没人敢违抗她命令,龙焱却敢,于是她拚了命地想得到他。为了逼他娶她,她还将他拘进普宁宫,那时他对她说:“公主如此草率决定婚事,万一日后遇上真正喜欢的对象,该怎么办?”

  什么叫“喜欢”,坦白说她并不懂得,只知道她讨厌有人不理她,所以才非要将他栓在身边。是后来父王把她给许配于季友,然后于季友也跟龙焱一样拒绝她,她才气得忘了龙焱的事,一口答应要嫁的。

  不过经过刚才的逃离,和于季友同骑一马,被他紧紧抱过之后,她发现,她好像懂了“喜欢”的感觉。

  还真是被龙焱说对了,她当初所以执意要他,不过是心有不甘,但那跟喜欢一点关系也没有。真正让她心房震颤,一颗心骚乱不安的男人,是眼前这个宁可捱伤,也不愿舍掉她的人。

  但她这会儿却说,他们不适合。

  真不痛快!早先他帮她摘槐花,又送果子去给她,她还以为他挺喜欢她呢,可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木已成舟,现在讨论这些也没用了。”他闭上眼睛低笑。

  有些话他隐在心里没说,和她相处一阵之后,他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排斥跟她成亲,因为他发现,她是个会因应环境而变化的人。

  听他说的,好像把跟她成亲,当成什么苦差事一样。

  她抓了根柴枝在手里揪着。活到这么大年岁,终于才尝到喜欢的滋味,他却突然拿牡丹跟野马做例子,说他们不适合--她哪肯服气!

  不过是一般人的生活,又不是多难的事。自小太学师傅就夸她天资聪颖,她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定能很快就上手。总而言之,她就是不想让牡丹这词儿,让于季友将她排拒在心门外。

  她喜欢他,当然,她也要他是喜欢自己的。

  她瞪着燃得正旺的火堆,好一会才说:“我在这儿先说了,不管是生火捡柴还是劣水包扎,反正你会做的事,我都会努力做到像你那般熟稔。”

  本以为他听了该会觉得感动,没想到,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喂,你也回我句话啊……”

  她探头到他面前,才发现,他睡着了。

  早不睡晚不睡……她有股冲动想摇醒他,可一想到他背上的伤,还有先前那一场恶战,手又立刻收回。

  让他多休息,对他的伤应该有些帮助吧。

  普宁袖子一甩站起,远远瞄见她刚才拿到外头接水的瓦盆,好像已经满了。她走去端起,小心翼翼啜了一口。

  想不到不难喝!她一想起于季友,喜孜孜想跟他分享。但一到他身边她才想起,人家早睡了。

  扫兴!她气嘟嘟地放下瓦盆,对着他睡脸嘟嚷了几句气话。但又怎么样,谁教她舍不得吵醒他。

  她端详他,闪动的火光将他俊美騵悍的面容,添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神秘。

  “你睡了也好,省得你听了我的话,又要跟我说什么牡丹野马不适合……总而言之,我喜欢你。不管你一开始是怎么想我的,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对我改观。”

  她冲着他睡脸认真说道:“别以为我办不到。”

  当晚,普宁无处可睡,整个山洞只有于季友身下铺了衣裳,不得不,只好趴在他身侧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外头天色已亮,雨也停了。

  痛死人了!向来养尊处优的她哪里睡过地铺,脑子一醒,头个感觉就是疼;充其是她的腰,简直像要断了一样。

  “外边有谁,快点进来帮我捶腰……”平常使唤人使唤惯了,这会儿,她还当自己在宫里。

  久听不见脚步声,她睁开眼睛,这才瞧清楚自己坐在哪里,昨午的事,全咻咻咻飞回脑子里。

  于季友!她猛地想起,转头看见他仍躺在身边,大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被丢下了呢!

  她四肢并用爬坐起身,想看他睡醒了没,可一瞧他姿态,发觉不对。

  伸手摸摸他额,哎呀,烫得吓人!

  她拍拍他脸低唤:“你醒一醒啊,跟我说说话,你不要吓我……”

  “好渴……”他哑着声音吐出两字。

  “我就去拿水,你等我。”

  她小心捧来瓦盆,却发现他卧趴的姿势没办法喝水,只好又放下瓦盆,钻进他臂里搀他。

  “你帮忙--使点劲!”

  但普宁使尽吃奶力气,犹然动不了他分毫。想不到昏迷不醒的人这么重,她一个人根本撑不起他!她趴在他脸适猛喘气。

  “好渴……”他还是这两个字。

  “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

  她四下环顾,忽地望见洞外的大树,灵机一动--可以把叶子卷起来舀水给他喝啊!

  她三步并成两步奔到外头摘了一把,又拿瓦盆里的水将叶子洗得纤尘不染,才跪在他身边,用叶子一点一点折水给他,但溢漏出来的水,远比他喝下的多。

  她苦恼地发现,趴着的姿势,不好喝水啊。

  见他像被人抛上岸的鱼,不停张合着嘴喊口渴,她急得眼眶都红了。怎么办?又搀不起他,他又没有能力自己喝……

  她苦思一阵,突然想到,她还有一个法子--她可以用自己的嘴,喂他喝水。

  这样好么?回头看着他焦干的嘴唇,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管它什么礼教、什么男女授授不亲,万一真让他在这里渴死,她不恨死自己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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