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有着他没听过的坚定,而电话的内容似乎也跟他幻想中的背道而驰,男人渐渐觉得有点不妙。
恩茱顿了顿,“去补习班报名那天,妈妈说了一句话,恩茱,去看看世界多大,妈妈支持你。我后来才知道那句支持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我不是想让爸妈开心,就是想让你开心,连我也想不起来做什么事情是因为自己高兴,但我现在找到了,去国外念书的的确确都是我自己所希望的,不是为了讨谁开心,而是因为我自己喜欢,自己想这么做,而不是为了谁这么做。”
雷谦再怎么样也懂她的意思了,他们的感情没有改变她的决定。
这让他觉得有点受伤,也有着难言的恼怒——虽然他很不愿意,但在听完那些话之后,他完全无法再反驳她,或者留住她,感觉她就要飞走了,飞出他的掌心,到千里之外。
“那我们呢?”
“两年后,好不好?”恩茱语气有着坚毅,也有着恳求,“最多三年,你当完兵,我正好念完书,很快的。”
是他的计算方式跟人家不一样吗?为什么他会觉得两年很久?久到连想都觉得很累。
恩茱说:“我只是不在台湾而已,但是我们讲过的话我都记得。”
他也都记得,虽然顺序没变,时间表没变,却多了不确定因素。
她这两年会跟成裕天一起待在纽约求学,那个小白脸兼黑社会——外交官世家出身,身材修长,长相斯文,说话有条不紊,思绪条理分明,雷谦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条件真的很好,往联谊场合一站,绝对有大把女孩子抢着认识留电话,加上他跟恩茱又那么亲近,异乡生活之后日久生情再容易不过。
只是她话都已经说成这样,再怎么样他也知道是留不住她的。
“什么时候的飞机?”
“七月五日。”
“这么快?”
“那边还有一些手续要办,所以要早点过去。”恩茱迟疑了一下,“你会送我去机场吗?”
“不会,我们下次见面就是我当完兵。”雷谦往沙发一倒,“顺便告诉你,等你出国后,我就要去西门町钓妹妹,猛参加大学女生联谊会,去夜店混,交很多女朋友,气死你。”
他不是讲气话,他是讲真的。
两人相处多年,他相信恩茱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两人的恋爱时间就此停止,两年后再见,至于这中间,他不会管她,她也管不着他,各自生活,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恩茱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也不太记得,反正后来就是挂了电话,他躺在沙发上发呆了一个下午。
毕业典礼那天,他远远在人群中见到她,抱着一束花,正跟童爸童妈还有恩浩照相,他知道只要自己走过去,他们之间就算和好了,两年的空白就会有一种约束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就像有千斤重,怎么样也走不了。
正当觉得好像有那么一些力气的时候,一群学妹却围了上来。
“学长跟我们照相啦。”
没问题,这边是吗?笑!
换台相机,依然是标准笑脸。
“系上有活动的时候学长要回来看我们喔。”
没问题没问题,虽然他的女友要飞走了,但他可还是人气王子,学妹的梦中情人呢,当然要恪尽招牌的责任。
“大家一起照相吧,小宝,阿况,快点过来,要拍小组成员家族照。”佩倩拿着角架固定相机,一脸快乐的说:“来,全部看这边,红灯闪的时候要C喔。”
按下按键,匆匆跑到旁边,一群人一起,“C~~”
于是,当恩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过来时,就看到这样笑容灿烂,旁边一堆女生的雷谦,靠在他身边的,就是她生日那天,与他在麦当劳的女孩子。
*
夏末的时候,雷谦接到了兵单,报到前夕,自己跑去剪了个小平头,以兹庆祝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开始。
大概是听多了当兵的苦事,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他反而觉得一切都还好,跟同袍们也都相处愉快。
快年底时接到妈妈寄来的信,雷识洗澡时的照片,白白胖胖的,对着镜头直笑,跟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小婴儿——他突然觉得自己该回去看看弟弟,于是趁着休假,回到南投的雷家民宿。
爸妈见到他当然十分开心,左看右看半天后,才想起该让兄弟见一下面,赶忙带雷谦进婴儿房。
整个房间都是小鸭黄,雷识白白胖胖的躺在婴儿床上,嘤嘤出声。
“妈,他是不是肚子饿了?”一直发出声音。
“在撒娇啦。”雷妈笑着将宝宝抱起,“你们兄妹小时候都一样,看到人来就会出声。”
果然,弟弟一被抱起来就好了。
雷妈哄着小儿子,“对了,那个柜子打开,里面有你一些信跟电话的留言,雨萱回台北家里帮你整理带来的。”
雷谦打开抽屉时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特别跟他说。
好大一叠~~广告信,招生信,会员招募~然后有一封手写信。
美国的邮戳,但不是恩茱的笔迹。
打开,纸上只简单写着“打电话给我,成裕天”,下面是一组电话。
真是令人不爽的名字。
他为什么要打国际电话给他呢?听他炫耀与恩茱的纽约留学生涯吗?雷谦看了纸条一眼,压抑内心的酸意,整封往垃圾桶丢。
为了避免心情糟下去,他决定去开信箱看看邮件。
数量比他想像得多,同学、学弟妹、球队队员,佩倩把那天的毕业照寄给他了,照片中的他看起来非常帅气,众人簇拥下看起来英姿焕发,完完全全展现校园王子的最佳风采。
雷谦看着照片,内心“哀”一声,一定没人知道当时的他内心在滴血。
十几张照片看到最后,佩倩加注了几行字。
前几日回学校拿推荐书的时候,遇见文学系上的陈宜芳,问我们是不是在交往——西洋情人节那天她看到我们两个在麦当劳“打情骂俏”,重点是,跟她约在麦当劳的人是童恩茱。
虽然你从大一起就否认跟她交往,不过女性的直觉告诉我,还是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雷谦完全无言了。
他清楚想起自己是怎么跟恩茱说的,“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我们实验出了问题,全部的人都回去补做数据,下次补请你。”
说是这样说,却让她看见他与别的女孩子出现在麦当劳,那个叫什么陈宜芳的居然会以为他们在交往,应该是两人在抢电话的时候。
想到恩茱的心情,男人的心一下痛了起来,虽然都过去了,但他很想告诉她,他真的是为了实验,他们只是出来买东西吃——如果那时没有赌气,有去送恩茱就好了,那么他至少会知道她的电话……啊,纸条!成裕天的纸条!
男人一下站了起来,往爸爸的办公室跑去,不过才一个多小时的电邮时间,垃圾桶居然空空如也。
“爸,房间的垃圾呢?你倒了?”
“你丢了一堆信,垃圾桶都满出来了,不倒难道还留着?”
雷谦急了,“你倒去哪?”
“后面。”
所幸“后面”只是自家后面,两包垃圾而已——雷谦一边翻着垃圾一边想,自己这样子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那张纸条到底在哪里啊……
找到了!成裕天的纸条。
还好,字迹还清楚,雷谦想也不想就直接拿起手机拨了过去,“我是雷谦,去当兵了,现在才看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