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琥珀紧追不舍,一路跟着他到大门前。
两个人才刚奔出大门,就看见“武窦镖局”前排满了车队,窦家兄弟带着镖师们和趟子手们整装待发。
宝璐在人群里寻找着窦樱桃,忽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姜公子?是姜公子吗?”
宝璐怔了一下,然后苦恼地缓缓回过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见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虽未见过面,但约略猜得出来这人应该是某间画坊的坊主。
“真的是姜公子!我是“寒春画坊”的坊主,有件急事想求你帮忙呢!你这不是要出门吧?”
画坊坊主匆匆忙忙地走向他,脸色焦虑。
“我……是有点事……”
宝璐心不在焉,视线始终落在“武窦镖局”的大门口。
“公子,我这儿有非常要紧的事想求你帮忙,真的非常要紧!”
画坊坊主猛然握住宝璐的手,神色凝重,眼角竟有泪。
宝璐呆住,忙问道:“什么要紧的事?请说。”
“我想求公子替我画一幅像。”
“这个容易。”宝璐笑了笑。“今晚我画好了之后,明日一早便让小厮给你送过去。”
“不、不!公子,请恕我无理要求,能不能请公子即刻替我画一张?”画坊坊主急忙说道。
“即刻?你立刻就要?”宝璐愕然。
窦家兄弟以及镖师、趟子手们俱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是,我的要求过分了点,请公子见谅。实在是因为我娘数日前过世了,而她老人家在临终之前,最舍不下的人就是我,为了让她安心地走,我便答应了我娘,告诉她会用我的画像与她一块儿陪葬,她这才安心瞑目。可这几日我找了几个画师替我画像,却没有一幅画得像我。”
“我娘今日申时就要入殓安葬了,我心中实在在万分着急,不知如何是好,便想到了公子您。听说公子画人物最传神,能否请公子为我画一幅像?不论公子开价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画坊坊主语气极尽哀怨,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宝璐一向心软,见这位画坊坊主如此有孝心,更加不会拒绝。
“申时入殓?”窦止弓插口说道。“只剩两个时辰可以画一张像而已,这也太为难人家姜公子了。”
“就是啊!才两个时辰,还要画得够像,没那么容易吧?”窦止剑也道。
“可以,两个时辰够了。”
宝璐笑着答应了下来,不经意看见一个娇俏的粉紫色身影,原来窦樱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众兄长间看着他了。
“多谢姜公子,多谢、多谢!”画坊坊主感激涕零。
“那……您请进……”
宝璐正要请画坊坊主入府,忽然听见窦樱桃淡淡的一句冷语——
“逞什么能,说什么大话啊!”
窦樱桃心中想的是,万一在申时之前完成不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遭人怨怪,说他办不到还要应承,岂不是帮了倒忙还自讨没趣吗?何苦来哉?
然而,窦樱桃那两句话听在宝璐耳里简直像是射穿他自尊的利箭。
她瞧不起我?她不相信我办得到?
她可以藐视他的一切,唯独“作画”,他不容许被任何人轻视。
“我没有逞能,也没有说大话。”
宝璐深深凝视着窦樱桃,他向来不爱出风头,但她的两句话却彻底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决定不让她有机会再这样看轻自己。
“琥珀,去把桌子搬出来,也把我的画具统统搬出来。”
“是,少爷。”
琥珀没敢迟疑,火速地奔进府去。
窦家兄弟们面面相觑,窦樱桃更被他认真的眼神慑住,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此时跃动着晶亮的火光,不再充满慵懒的笑意了。
琥珀将桌子和画具陆陆续续搬到大门前一一摆放起来,宝璐在等待的过程中,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画坊坊主的面部细微神情和特征,而窦家兄弟和众镖师、趟子手们则都围在桌案前好奇地观看宝璐的画具。
这一大群武夫们只知有文房四窦,曾几何时见过那一排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画笔,也不曾见过那一盒盒色彩鲜艳的颜色,众人看得新奇有趣,连窦樱桃也忍不住靠过去好奇地瞧着。
“少爷,行了。”
琥珀把绢布铺平,便退到一侧磨墨。
宝璐的绢布都是事先就上过矾水的,所以可以直接就下笔。
他提起细浪豪笔,不再看画坊坊主一眼,下笔有如风驰电掣,毫无迟滞,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已勾勒出画坊坊主的面部轮廓,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街上经过的路人见一群人围观的阵仗,也纷纷好奇地走近凑热闹。
宝璐换过画笔,左手持笔敷色,右手持豪笔描绘发丝与衣襟线条,两手同时并行,倏忽之间,画坊坊主那张脸就惟妙惟肖地出现在绢布上了。
“哗——太像了……”
总人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声,都不停地拿画坊坊主和绢布上人的像互相比对。
“很像、很像,真不愧是八宝公子啊!”画坊坊主自己都难以置信。
宝璐抬眸扫一眼围观的人群,目光在窦樱桃同样震讶的脸蛋上逗留了半响,微微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再换一支更细的笔,仅在勾画好的脸上轻轻修饰几笔,最后在双目细细点上,绢布上的人像便立刻就有了丰富生动的复杂表情。
“琥珀,我用了多少时间?”
他俯身,在湿润的绢布上轻轻吹气。
“回少爷的话,一个时辰。”琥珀答道。
围观人群中又传出一阵阵惊呼。
宝璐笑望了窦樱桃一眼,仿佛在对她说:我就是办得到!
有什么好炫耀的!
窦樱桃十分讨厌宝璐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但心底又不得不佩服他着实精湛的画艺。
宝璐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玉印,轻轻在画像下落了款。
“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现在立刻回去还来得及入殓。”他捧起绢布,递给画坊坊主。“颜色未干,先别卷起来,免得坏了颜色。”
此时的画坊坊主早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这幅画像您先出个价吧!”
“用不着了。”宝璐轻轻挡了挡他掏钱袋的手。“这幅画像是坊主对令堂大人的一片孝心,我无法对这份孝心开价,你只管拿走,日后有机会再替我多卖几幅画吧。”
“这真是……实在是太谢谢公子了!”画坊坊主哽咽地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定登门致谢!”
说完,画坊坊主双手捧着画,转身急奔回去。
“原来您就是八宝公子呀!”一个妇人惊喜地喊,从人群中拼命往前挤,挤到了宝璐的面前。“我加闺女前几日在‘秋波画坊’见过您一幅画,她爱极了,成天吵嚷着要买,但画坊开价实在太高,我们家根本买不起,能不能请您随手画个几笔给我家闺女,成全她的一片心?”
宝璐笑了起来。“请问姑娘芳名?”
“若兰,兰花的兰。”妇女急道。
“好,若兰。”
他提起笔,转头吩咐琥珀铺纸,琥珀立刻铺上雪白的宣纸。他略一思索,潇洒地轻挥几笔,便绘出一朵柔美的幽兰,接着盖上“八宝公子”印,然后给了那位妇人。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那妇人欣喜若狂地接下了画。
围观的人群见状,立即起了骚动。
“公子,也随手给我几笔画吧!公子——”
众人争先恐后地挤向宝璐面前,谁都不愿错失得到“八宝公子”亲笔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