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一间已逾两百年历史的家具公司总裁,十分着迷东方庙宇相关的民间艺术,在朋友家见到谷正牧创作的「龙子」,惊喜万分,立刻亲自到台湾走了一趟,邀请谷正牧到法国成立工作室,担任他计划许久的「神秘东方」系列家具的设计总监。
谷正牧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那位总裁一直没有放弃,后续仍积极地托人来谈,给予的条件与创作空间一次比一次诱人。
没有艺术家不向往法国浓厚且多元的文化氛围,不乐见自己的作品流芳万世,谷正牧亦同,只是过去他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积极的规划,然而现在不同了——
他有了她……
「就是你上次在我这里见到的那个法国人。」
「嗯……」俞筝一直没忘记微笑倾听,尽管只觉耳中嗡嗡作响,无法思考这消息将改变什么现状。「要去多久呢?」
「如果答应的话,至少要签三年约。」他一直注意她的反应,有些话还未说出口,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适不适合说。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当然要把握。」她以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他应该答应。
俞筝又变回了那个成熟、懂事的女人;她知道这对谷正牧来说正是能让他大展长才的机会,而且对方不仅欣赏他的才华,也给予极为尊祟的礼遇,她想不出他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你鼓励我去?」他微微一笑。
「当然,我为你高兴。」她冲上去踮起脚尖紧紧抱住他,眼眶不知怎的泛起泪光。
「嗯……」他也紧紧地回抱她。
「你知道吗?」她放开他,认真且严肃地说:「我一直认为艺术应该更生活化,让一般人能够毫无距离地接近它,而不只是少数有钱人才品味得起的奢侈品。我们公司也一直从这样的角度寻找代理的商品,虽然总归叫生活杂货,但就算是杂货也可以很精致、很具美感,有它想表达的生活哲学。」
谷正牧静静聆听,感觉得出她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也为自己的理念努力着。他为她骄傲,但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沈了去……
「所以,让全世界的人看见你的作品吧!让全世界的人看见我们傲人的文化!」她的唇角缓缓划出一抹坚毅的笑容。
这抹笑容的背后是一个女人为心爱的男人隐藏所有不舍、不愿分离的悲伤,发自内心希望他发光发热,她愿意成为他背后的影子,默默地支持他。
「那……」跟我一起走……谷正牧顿了顿,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的家庭、她的亲人朋友、她全心投入的事业都在这里,如何能要她抛下一切跟他走?
俞筝并不知这是谷正牧为关系到两人的将来所做的决定,而他并不想给她任何压力;要她跟他走的话他说不出口,然而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或许到那时回头一望感觉只是一眨眼,但这当中也可能改变一切……
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所有欢喜悲伤他都无法与她共享、为她分担;在她戚觉寂寞时他无法给一个真实的拥抱,在她需要力量支持的时候他无法给她一个肯定的笑容,或许三年之后,此刻两人相处的感觉已不再是她要的……
想到这,他惊觉更不能要求她等他。
俞筝等待他未说完的话,心情很沈重、很复杂。
渴望他开口带她走,但又害怕他真的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从小她所受的教育便是为继承家中事业准备,就如同母亲在外婆的严厉教育下放弃自己热爱的音乐、牺牲爱情、冷落丈夫女儿,接下「蔻儿」,一做就是数十年,或许她并不快乐、并不甘心,但俞筝从未听过母亲抱怨自己的命运。
她能为一己之私辜负母亲的期待,扔下责任不管吗?
但她无法想像与谷正牧分离的日子将是如何的难挨,她还能像过去那样热爱工作、享受一个人的生活而不被思念所苦吗?
谷正牧和俞筝凝望彼此,心中载满欲言却不能言的种种考量,话逼到舌尖化作鼻息,凝重地吐出。
交织的眼神写着默契,一个不能打破的默契,说了,所有的挣扎与痛苦便要接踵而来。
「加油!」最后她说,奋力握拳。
「嗯……」他微笑点头。
这一刻,他们都相信,也只能相信这只是短暂的分别,当重逢的那一刻来临,他们将更珍惜还拥有对方、仍深爱对方。
叩!叩!
李浩念站在门口,轻敲门板。「搞定了没?没扔破花瓶、大打出手吧?」
「抱歉让你失望了。」谷正牧转身笑答。
「那快出来吧,大夥儿等着灌你酒呢,怎么你的庆祝会老是主角缺席。」
「老样子,我先上吗?」俞筝立刻收拾心情,调皮地说。
「喂……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谷正牧作势要掐死她。
俞筝大笑逃开。
从这一刻起,她要笑得更开怀,日子过得更有精神,她不让他担心、不让他牵挂,她会耐心地等待他。
这一夜,他们喝得酩酊大醉,俞筝留宿在谷正牧房里,紧紧拥抱彼此,激情深吻,一声声呢喃着爱语,他们不提分离,交缠着赤裸的身体如同无声诉说誓言,将自己的心交托给对方……
第9章(1)
白天,俞筝卯足了全力投入工作,谷正牧疯了似地埋首于创作:夜晚,两人如胶似漆,片刻不能离开对方,眼中再无法挤进对方身影以外的人事物,彷佛要积足未来不能共度的三年时间所需的记忆般爱得浓烈炽热。
他牵着她手,陪她逛街:电影院里,她搂着他的手臂,望着他的时间比看向大银幕还久。有时随兴地跳上公车,坐在最后一排位子,她躺在他怀里,静静享受下被打扰的两人世界:有时,情不自禁,在占满机车的漆黑骑楼下拥抱、亲吻。
假日,他骑车载她到山上、到海边,在树林里、在沙滩上留下双双成对的脚印;有时,他们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就坐在谷正牧住处的屋檐下望着星空谈心,虽然感到日子;一天一天无情流逝的悲伤,但他们始终微笑以对,不让时问浪费在无用的情绪里。
俞筝的母亲对她经常连着几天不回家,假日也不见踪影,甚至拒绝参加她安排的商界活动十分不悦,却无法对她严厉斥责,因为她感觉到女儿的变化:俞筝脸上那一种平静却仿佛与什么对抗着的坚定神情令俞母讶异,仿佛一夕之间蜕变得更成熟、更沈着,而她工作上的表现更让俞母无可挑剔。
距离谷正牧出发到法国的时间只剩一个星期,俞筝开始忙着为谷正牧整理出国所需的物品,尽管他需要的不多,但她的心他明白,非得亲手为他叠每件衣裤,将药品、书籍、照片,以及所有可能用到的物品一件件摆进行李箱才安心。
他经常坐在床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看她不自觉停下来发呆、叹息的背影,他们都在忍耐,忍耐不在对方面前泄漏心中的惆怅。
和谷正牧情同手足的几个朋友也和俞筝一样不舍。一起生活了六、七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就算各自有了未婚妻、女朋友,经过「女人的试炼」也不曾改变的深厚友情,如今即将少了个好哥儿们一起干傻事、一起疯狂,教人怎么能不感觉失落。
在几经讨论后,他们不让谷正牧一个人孤单地去法国,决定一大票人通通陪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