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大人,您何必太过自谦呢?何况您就当她们是去敦亲睦邻、宣扬家威不就成了吗?」苏福儿挖挖被哭得嗡嗡作响的耳朵,脸上依旧笑得好不娇媚。「没什么事的,别哭,乖。」
「怎么会没事?」苏宰相一时哭昏头,忍不住冲口而出:「她们一个是妳亲妹子,一个是妳好丫鬟,两个都是妳手足至亲,妳这做姊姊的竟然不忧不愁,不闻不问……要是当初我生的是儿子就好了,起码现在也能抡着拳头上门去把人给我抢回来!」
苏福儿娇美的笑容几乎有一剎那的崩塌,随即又恢复八面玲珑的武装,甜甜一笑。
「可不是,生女不如男嘛,女儿也知道做女人吃亏,可当都当了,爹,您也只能『节哀顺变』啰。」
自知失言,苏宰相本来已有些懊悔了,可是见女儿犹是满脸笑意,不禁松了口气。「也罢,反正爹是没法指望任何人了,就拚着这条老命去告御状,也要把她们救出苦海……爹这就进宫求见太子爷,太子爷无论如何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强抢民女而不管的。」
「太子爷……」她嘲弄地一笑,「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那么喜欢女人,那么尊重女人,那么巴不得把世上每一个环肥燕瘦的女人都当作自己的干妹妹……身为太子,他不知多有「博爱」天下的自觉呀。
「妳也觉得向太子求助可行?」苏宰相突然想起,安慰地一笑,「说得也是,你俩关系向来亲厚,太子有一度几乎都要将妳认为义妹了呢,若不是咱们苏家身受皇恩,自知野雁难栖凤巢,否则……」
苏福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微显尖锐,「爹,您不是要进宫求太子吗?」
「喔,对对对,太子一定会给爹三分薄面的。」苏宰相这才想起,忙转头就往外走。
「三分薄面?」苏福儿嗤了一声,脸色略显阴沉,随即扬声娇唤:「小红,帮我准备文房四宝,我要修书一封。」
「是,小姐。」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的大计,就连自己的爹爹也不行。
苏满儿叹了一口气。
「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她无奈地问。
「头部的伤势不是小事。」凤磬硕自婢女手中取过一盅滋补养气、固本培元的人参汤,轻吹了吹滚烫的热气,然后递到她嘴边。「喝。」
「可是我只是额头破了一个小洞,犯得着!」她指指自己被捆成了活似番邦人士的头,一脸苦恼。「包成这样吗?我都梳不成发髻了。」
「本皇一生唯谨慎。」他专注地凝视着她,觉得她的脸色还是有那么一点苍白得吓人。「喝。」
「你也太谨慎了吧?」她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在太医十万火急地赶过来后,血已经凝固了,在经过一番小心翼翼清理伤口后,才襞现虽然血流得多,但伤口并不大,因为额头气血运行的分布周密众多,所以才会流了那么多的血。
「喝。」他眸光锐利,口气已经不太好了。
「可是我不想喝这么烫的,等放凉了再喝行不行?」她是猫舌头,怕烫。
「不行。」凤磬硕想也不想地断然反对,「头伤不能饮凉水,将来是要落下头风的。」
「这你也知道?」她忍不住满眼崇拜,「你真的好厉害,好聪明,好了不起喔!」
他不为所动,浓眉高高挑起,「拍马屁也没用,喝。」
哎呀,又被识破了。
她讪讪一笑。
他的眼神不禁放柔了,哄诱道:「快喝,喝完了我带妳去吃松香居的鲜鱼十八吃。」
鲜鱼……十八吃……
苏满儿双眼发光,小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真、真的?你、你没骗我?是、是正统的鲜鱼十八吃?不是相似度九十九的山寨货?」
凤磬硕被她激动的反应给逗乐了,眸底闪过一抹荡漾笑意。「正统松香居鲜鱼十八吃,本皇爷人格保证。」
「哇!你真是大好人!」她又欢呼着跳到他身上。
「当心妳的伤!」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搂紧她。
幸亏叔叔是有练过的,可以一手抱佳人,一手稳稳端住参汤一滴不漏。
看着面前头捆得跟个番洋葱似的,整张巴掌大的脸埋进大大海碗里的小女人,就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十九皇爷也忍不住看得发呆。
能吃,还真能吃。
要是将她放进国库里啃银子,可能不消三天就把满满充盈的国库给吃空一净了。
「要再来一份吗?」光看她吃都饱了的凤磬硕,略带嘲讽地问。
「可以吗?」苏满儿一连啃完了十八条鱼,小脸满是鱼屑酱渍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反倒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行。」
好吧,反正十九皇府多得是金银财宝,只要能让这小家伙对他心悦诚服、死心塌地,几条鱼算什么?
「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她咧嘴一笑,还不忘谄媚地夹了一小块鱼尾上的肉,送到他嘴边。「啊……」
他英俊的脸庞有一丝僵硬,敬谢不敏。「我不饿,谢谢。」
就只剩那么一小口才要给他,他十九皇爷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凤磬硕在心头冷冷一哼。
「你真不吃啊?」她那张小脸陡然黯淡了下来。「是因为不屑筷子上头有我的口水吗?」
他心微微一动,警觉起来。「呃……」
她悄悄地垂下筷子,眼圈儿可疑地红了。
「等一下!」凤磬硕四下张望,幸亏松香居都给包下了,而且四周都是金盔怒甲的十九皇府护卫严密守着,没有闲杂人等瞧得见他「欺负」宰相二千金的「铁证」。
他松了一口气,正想放心地跷起二郎腿,任凭她哭到天荒地老也无动于衷之际,敏锐的双耳却听见了一个小小答的一声!
凤磬硕瞪着落在桌面上,一滴跌碎了的泪珠……
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泼辣地哭滚在地上,甚至没有哭出声,就只是无声地落泪,却比狂哭猛号更令他心头揪成了一团。
爱笑的她,怎么真哭了?
他的胸臆间莫名涌上一股微微的内疚和刺痛感,又好像有什么堵在喉头,堵得他一阵发慌。
「咳。」他清了清喉咙,好不容易才故作轻松地道:「怎么这样就哭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苏满儿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红红的、湿湿的、亮亮的可怜眸儿望着他,不发一语,小巧鼻头变得红通通的。
「我吃!」他冲动地脱口而出,「妳喂我,我吃就是了。」
「真的?」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
「真的。」他叹了一口气。
就退让一步又有何要紧?不就是一口鱼肉,值得她在那边掉眼泪?反正也不过就是小小地让她一次罢了。
只是一口鱼肉,又非大好江山。
「不嫌弃我的口水了?」
「我几时嫌弃过?」真是天地良心。
苏满儿红着眼眶,噙着泪水,怀疑地啾着他好半天后,总算破涕为笑了,胡乱用袖子抹了抹鼻涕和眼泪,兴匆匆地夹起那块鱼肉送进他嘴里。
「来。」
凤磬硕张嘴吃了这一筷子的香腴细腻美味,不知怎地,突然发现松香居大厨的手艺好像益发精进了,比他过去无数次所吃过的,还要美味上数倍。一定是放进了什么独门秘方,才会吃来这样酸酸甜甜,萦绕心间,回味无穷。他凝视着鼻头还红红,眼眶还湿湿,但又开始笑得好不灿斓的苏满儿,素来精明的脑子不知怎地忽然有些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