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管可以说是自额娘死後她最亲近的人了,她的喜怒哀乐向来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她在他面前也从不隐瞒情绪,可如今他已老迈,身子日渐衰退,她说什么也不能再让自个的事惹他烦心。
「什么时候要离开,我送你。」
「不用了,你身子不好,我自个走就行。」她连忙阻止。
闻言,老总管吃惊的用手臂撑起枯瘦的身子,坐起身。「你该不会专程来跟我道别後,这会就要走了吧?」
她赶忙扶他坐好。「是啊,我待会就走。」
「贝勒爷知道你马上就要走了吗?」他焦急的问。
她摇头强笑。「还不知道,但我会留书给他的。」
「留书?你连亲自向他道别都不愿意?!」老总管脸色发沉。
「不是不愿意,而是我想他不会在乎吧。」她耸著肩,一脸无所谓。
可殊不知,她表现得越不在乎,老总管就越能看穿她的心事。
「丫头,别要自欺欺人啊,你真舍得他?」他语重心长的问。
恭卉微僵。「我……」
他叹了一口气。「唉,你对贝勒爷还是恼多於爱吗?」
「爱?」她讶异他会说出这样的字眼。
「对,你这丫头怎么到了这时候还瞧不清楚自个的心呢?」老总管不住摇头责备。
她喉头像被石头梗住,忽然说不出话。
「别否认,你早爱上贝勒爷,只是自个不愿承认罢了。」这丫头愿意留在贝勒爷身边,其实不单单只为还债,这份对贝勒爷的情,只有她自个不清不楚,他虽老眼昏花,但心头的眼睛却比她雪亮。
「我……我没有。」她白著脸,还是否认。
「若没有,当他伤你时,你何必心痛?何必躲起来落泪?何必自我厌弃的在意自个是否只是他的玩物?」他针针见血。
恭卉哑口无言。
「唉,这些年,你努力成为他在府里最得力的助手,不让他看轻,想证明自个不同於後院的那些女人,而你也做到了,贝勒爷几乎是独宠你一人,可近来因为你阿玛的事打击了你,再加上贝勒爷摆明忽视你这些年来的努力,大为伤了你的心,所以你要走也只是逃避,可是离开真能让你放下这一切吗?包括你阿玛的死活,包括你根本离不开贝勒爷的心?!」
老总管一口气说出恭卉所有的痛,希望她多想明白自个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还是老总管最了解她,在这老人面前她什么也强装不了,热泪缓缓滴落滑下,粉拳交握成一团,抖著,激动地颤著。
「老总管……你知道吗……挂念一个人最差劲的就是,待在他身边,却清楚知道自个不能拥有他……他是我高不可攀的对象,我不走……还等什么呢?」她声音哑得不可思议,已到了压抑不住的地步。
「你不能再承受他的绝情了是吗?」他心疼的问。这丫头终於愿意承认自个的心事了。
「是的,他不是我可以爱上的对象,因为他对我无心,不可能爱我如我重视他一般。」阖上眼,泪却依旧激狂。
她得在自个全面心碎前,先斩了这段妄念。
老总管轻颤的伸出手,握住她冰凉吓人的手腕。「丫头……有些话我本来不该透露,该是由贝勒爷自个亲口对你说的,但是,我实在不忍再见你独自伤心了,其实……你误会贝勒爷了。」他挣扎後说。
「误会?」
「嗯,你可还记得你额娘死时,你大病一场,昏昏沉沉中,夜里有人彻夜照顾你,清醒後,你问是不是我照顾了你一夜?」他蓦地提起当年的事。
「你说是啊,我还感谢的抱著你哭呢,难道不是你吗?」
他摇头。「不是我,是贝勒爷,是他要我这么说的。」
一双水漾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怎可能?!」
「当时我也觉得不可能,尊贵如贝勒爷,他可从未照顾过人,但你确实是第一个。」
恭卉暂时止了泪,咬唇。「这又如何,他对我……无心的。」
「你再想想,你第一次出任小总管时,他做了什么?」他摇头,笑著再问。
「还做能什么,就是给我下马威,刁难我,让我成了府里众人的眼中钉。」她口气中多了一抹气愤。
「这是你看到的,可他若没有刁难你,在你额娘死後又怎能激起你专心做好一件事,忘却失去亲人的忧伤呢?」
她一愕,接著马上又否定,「这……这太牵强了,他的刁难可非短时间,而是长期这么恶整我,这可都是你亲眼瞧见的!」
「我瞧见的还是贝勒爷的温柔,他要你在府里建立威信,让众人只服你一人,手段虽激进了点,但很有效,众人见你如鼠,就不会瞧不起你是前格格的身分,更不会拿你当後院女人一样看待。」
「是这样的吗?」她不住蹙了眉。
「贝勒爷性子本来就刁钻,大可自己要求众人,大夥也知道他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可他偏偏要你来做坏人,这点我也不得不说,他是坏心了点,做得有些过火了,但是他喜欢逗你,爱闹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你好,这是无庸置疑的。」
这话让恭卉的眼儿霎时发亮,可瞬间又急速黯下。「但日前他才公开当著普贤贝子他们的面贬低我,他并不如你所说的,他……罢了,这些话我记在心头,但事实总是胜於雄辩。」她无奈的垂下肩,不敢因为几句话就胡乱奢想。
「这件事我想贝勒爷是有用意的,以後你就会知晓了。」有些话他也无法说得太多,只能简而言之。
「用意?」
「是的,老总管不会骗你的。」
「可是这回也是他亲口答应让我走的,我若不走了,岂不——」
「岂不拉不下脸?」
被说中心事,恭卉难堪的红了脸,不敢出声。
「相信我,贝勒爷从没决心有要让你走的打算,这点,我可以拍胸脯保证!」
见老总管笃定的模样,恭卉双眼闪著水光,心更加动摇起来。
如果……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她……可以再大胆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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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璘坐在椅子上,一双漂亮的黑瞳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因紧张而绞紧衣摆的女人,她明显有话要说,却又非常的局促不安。
「我……」恭卉声若细蚊,声音十分乾涩。
「嗯?」他饶富兴味地凝望著她,耐心等著。
「我……我不走了。」她艰涩的说完後,偷偷打量他的反应。
他表情很无所谓,嘴角却隐约微扬。「好,随便你。」
但恭卉瞧不出他的这份隐约,只是瞧见他的冷淡,立刻像挨了一棍。
「你今儿个就只是要对我说这事?」在他轻淡的笑问里,含有一贯的嘲讽。
这会她是真正後悔说要留下了,这摆明是厚脸皮嘛!
她眼眶蓦地一热。「如果你坚持让我走,我这就离开——」
「不,我不坚持,我希望你留下。」既然暂时让她消失已无济於事,他就没打算再让她踏离贝勒府半步。
这话让恭卉倏地抬眸望向他。「你也希望我别走?!」
「嗯。」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云淡风轻得教人分不清真切,但回答却已教她欣喜若狂,重拾一部分信心。
「你身子还痛吗?」像是没瞧见她激动的反应,永璘迳自转了个话题。
但问起这个,可就教恭卉瞬间臊红了脸。「我擦了药,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