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抬起眼,发现少爷拿布巾打她的脑袋。
「我最讨厌人家哭哭啼啼,自怨自艾。」
「是。」她抹去眼泪,发誓再也不在他面前落泪了。
他这样的铁石心肠,哭给他看又有什么用?
「你是在哭小秋,还是在担心那个男的?」他问道。
「都有。」她老实回答,却听见他又是一声哼。
「少爷也有亲人,也有兄弟姊妹,为何就无法明了小的心情。」她闷闷地说着。「难道……小秋走了,我还要高高兴兴的欢送她吗?」
「不然你想怎么样,像那二楞子一样为她报仇?」
「我自然觉得不平……」她拿起外衣,开始穿上,胸口怎么又怪怪的?莫非少爷又把她的亵衣脱了吗?
「可是我也做不了什么。」她强自镇定地继续穿衣。「只能报官,虽然律法上对置奴婢于死有惩戒,可是成功的却很少。」
一来是很多奴婢死在宅中,他们只要不对外说,匆匆下葬,又有谁知?二来是官员收了贿,案子便因此草草结束。
「他们一拳打死她就算了,为什么这样折磨她,让她饿成这样,她才十五……有大好的日子,那么的可爱,可是……死的时候连头发都枯了,像个老太婆,脸上皱了,皮肤也黄了……」她无法再语,只是落泪。
「不是说了要你别哭嘛,哭得我心烦。」他皱着眉头,见她掉泪,他就莫名的烦躁。
她点点头,抹去眼泪。「小的……不留在这儿让少爷烦,小的……出去了。」她想到外头好好哭一场,然后再到小武哥家中看看情况。
「你现在哪儿都去不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但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少爷擦汗擦了许久,到现在都下把衣服穿上,她瞧了十分别扭。
「我才把你体内的寒气压下一点,你走出这门要不了多久又会发病。」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为什么我体内的寒气一直复发?」她问道。
「谁教你耐不住疼,昏了过去,所以我只能一次给你过继一点。」他说道。
她低下头来,怎么又是她的不对了,少爷根本不知道寒热交替在一起时有多难受。
「难道奴婢昏过去了,就不能继续治疗吗?」她又问。
「当然不能。」他冷哼一声。「一开始你昏过去时,我帮你输些热气进去,这不成问题,可那寒气是活的,不是死的,热力愈强,它的抗性愈强,得完全把它压过去,才不会残存在体内,而当寒热两股势力激战时,我不能分神,得专心一意运功,不然稍有差池,就会走火入魔,你也会经脉俱断。这中间你承受不了而昏厥时,我若再强行将内力运入,你便会因剧疼而醒来,那时你人在昏昧中,痛叫出来,身子乱动,害死你自己就算了,我一岔气,内劲走错了经络,不是发疯就是五脏受损,七孔流血,成了废人一个。」
扬雪听得心惊胆跳,难怪那时她乱叫,少爷会这么严厉地斥责她,可惜当时不明白他的用意,还当他在羞辱她,只是她咬着牙硬撑,最后还是失败了。
「对不起,少爷。」她叹气,说起来,少爷对她也算不错的,虽然难相处,但她有危难时,他总帮着她。
他瞟她一眼。「对不起三个字能当饭吃吗?」
她沉默以对,少爷怎么就不能说些好听的,每次都这样得理不饶人。
「前两天才说你长了脑袋,生出一点智慧,现在一看,还是小时候那蠢样。」他愈说愈起劲。「刚刚还敢威胁我,我没踢你算是待你不薄,要我别管你,让你死了算了,说这话时怎么没想到你家里的爹娘,还有兄弟姊妹。」
扬雪的头垂得更低了,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下次你再跟我大呼小叫的,我会给你好看,听见没有。」
「听到了。」她小声地回话。
他稍微满意了一点。「去叫小二送水上来,我要沐浴。」清晨起就忙她的事忙到现在,汗都不知流了几桶了。
「是。」她规矩地应了一声。
见她一脸哀伤,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他心里自然明白她挂心何事,却故意不提。
「好了,先去办这件事,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吩咐你。」
「是。」她转身要出去,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静静地走了出去。
她想问少爷能不能让她出去一会儿,但她明白少爷是不会答应的,既然这样,她还是不问的好。
到了楼下,她告诉小二送一桶冷水上来,小二还以为她说错了,当再三确认是冷水后,还惊呼道:「这天气可不行,人会受不住的。」
「我家少爷自懂事来就没洗过热水,他不怕冷,只怕热。」
小二听完这话,露出惊奇的表情。「这可有趣了。」
既然不能出去,她只好向小二打听些消息,而后请他托个人到武家捎个讯息,依少爷的个性是绝不会告诉范氏他们去哪儿的?说不定他抱了她就走,连打声招呼也没有。
她顺便还向小二探听小姐的下落,可惜小二说没见过那样容貌的客人。也对,毕竟这城也不算小,客栈、饭馆那么多,小姐又怎会正巧住在这儿。
又顺口问了府爷官员的政绩、德行后,她才走上楼去,那小二说得隐晦又吞吞吐吐,不用想也知道这里的官员必定不是什么清廉之士,怎么办呢?
难道就让小秋这样白白死去,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一想到这儿,她更难过了,随即打了个寒颤,想到少爷的话,她拧下眉心,难道因为体内的寒气,她就再也不能哀伤难过,只能笑?
以后她会变成怎样呢?脸上时时挂着假笑的人,还是成了冰女,不管外在情境如何变化,也不生半点情绪,就跟丹华小姐一样。
不,她摇头,虽然小姐外表冷若冰霜,可其实心底波涛汹涌,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小姐把所有的情绪都往里吞,冷淡示人,一心一意只想着为家人复仇,有一回她无意中听到老太爷对小姐说她不是练武的料,再练也只能到一个点,若是强求,只怕伤身,得不偿失。
那天,小姐练武练得更勤,手心都磨破了,出血了,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剑,到了晚上她不肯进食,在家人牌位前跪了一宿。
不管她跟竹欣怎么劝,她就是跪着不起,最后她们两人也只好陪着小姐一块儿跪,半夜她打盹时,偶然听到小姐细微的啜泣声,她难过得不知怎么办?
想安慰她,却也明白自己若是出了声,只是让小姐难堪,于是她静静地听着,不敢说任何一句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想到小姐,她忽然忆起小秋过世前惦记着自己的主子以后没人照顾,她顿时又是一阵难受,胸口都缩了起来。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真的就是奴才命吗?兹兹念念的不离主子,连命都要没了,还挂在心上。
她抹去眼角的泪,为自己难过,更为小秋难过,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打起精神后,她才推门而入。
第9章(1)
一整个晚上,都能听见外头热闹的喧嚣声,大夥儿携家带眷地出来看热闹,街上有杂耍团、卖膏药的、斗鸡的、小贩叫卖还有花市、写春联的,整个市集挤满了人。
虽然外头人声鼎沸,热闹的很,扬雪却提不起劲儿,少爷已经在床上打坐运功了半个多时辰,她不敢打扰,深怕他分神而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