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疏,为何哭成个泪人儿了?」
眼前站了一人,遮去刺目光芒,声音轻柔。
花疏缓缓抬起头,等待适应光线之后,才看见一张细致娇嫩有如芙蓉的容颜,一双如水般的眼瞳对着她充满关心。
她是白礼让的小妾苏艳芳,自她和白礼让结为义兄妹后,白礼让特别让两人认识。
苏艳芳人美心善,和她一见如故,两人同年,很谈得来。
「艳芳,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寺院上香,看今日天气不错,才过来这里走走。」
花疏这才看见她的身后还跟了丫鬟,提着篮子。
「花疏,怎么回事呢?」苏艳芳蹲在她面前,摸着她冰凉潮湿的脸,柳眉紧蹙,「你在这里坐多久了?我陪你回去再说吧。」
花疏全身僵硬地转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
苏艳芳心思一转,立刻改口道:「我庭院里种了好多白梅,现在正满枝头绽放。花疏,你一定得看看。起来,我们走吧!」
不待她开口,苏艳芳就拉起了她,拉着她回白家去。
*
白梅花一身傲骨,不畏严寒,独绽枝头,开满庭院。
白礼让和苏艳芳都是善解人意之人,见她闷不吭声,两人不曾多问一句,还留她住了下来。
她想,他们应该会让唐本草知道吧……可能也从唐本草那儿得知一切了。
她在白家已经住了三天……她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也该想想她的未来了。
她的未来……她的家在哪儿?
她对眼前的路一片茫然。
「故人饭馆」的工作不可能再做了,就连睿阳城都已经不再是她的归处……不管上哪儿去都好,她先离开睿阳城再说吧。
「花疏,来尝尝我做的点心。可别笑我班门弄斧,帮我试试看哪儿需要改进。」苏艳芳亲自端着一盘酥饼出来。
「好。」花疏拿了一块,咬了下去,她却尝不出味道来,满嘴都是酸涩味,酥饼一点也不硬,她却咬得嘴酸。「艳芳,我很感激你和大哥收留,我不能再打扰下去了。」
「说什么打扰,你要住多久都可以……不过,如果你要回家了,我也不好强留你。」
花疏望着她,不禁湿了眼眶。人生难逢知己,这一别,今生可还有缘再见?她此生不再踏入睿阳城——
「艳芳,我……」
「花疏,铁掌柜来找你。」白礼让带着铁无心走过来。
她转过身去,还来下及开口,铁无心一张肃穆的脸色,看得她狐疑。是饭馆出了什么事?
「小花,出事了。」
「我已经不是饭馆的人,你应该去找唐本草。」她冷淡地说。
「不是饭馆出事。小花……唐老板失踪了。」
唐本草失踪?她眯起质疑的眼神,仔细审视铁无心。
「唐府管家来找我,他说唐老板自昨日清晨出门后,至今未归,当铺的人说,几天之前有几个外地无赖拿赝品来典当,摆明了是来要钱花用的,被唐老板赶了出去,那些人撂下狠话要唐老板尸骨无存。」铁无心面色严肃,毫无笑容。
花疏忽然有些站不住,整个人晃了一下,被苏艳芳及时扶住。
「花疏!你还好吧?」
「铁掌柜,事态严重,该立刻报宫府处理。」白礼让马上说道。
铁无心两手一拱,「白老板,管家已经去报宫了,才由在下赶过来通知小花。」
在说什么?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报宫……难道他们怀疑本草被谋害了?
不!不会的……本草……本草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像爷爷一样丢下她……
他说……小花,十年之期我辜负了你,十日之后是我们的婚期,你相信我,我会疼惜你,呵护你,宠你—辈子。
第9章(1)
「小花,早啊,今日可真冷。」
「早,张老板,楼上还有位置,您要到楼上坐吗?」
「好。唐老板还没有消息啊?」
「……嗯。」
「张老板,我带您上楼。」铁无心马上走过来。
「哦……好、好。」张老板瞥见小花恍惚的脸色,这才惊觉失言,一脸尴尬地跟着铁掌柜到楼上去。
唉,看她一脸笑容招呼客人,以为她没事的,看来只是强打起精神而已。这也难怪,本来再过几日,两人就要成亲了,却发生了这种事。
都经过大半个月了,唐老板像人间蒸发似的,毫无消息,当初在当铺里闹事的几名外地人,也听说在唐老板失踪那天都出城去了,宫府派人追捕,至今还无消息。
「小花,前头我来招呼就好,你到厨房去看看吧。」铁无心下楼,看见她还站在那儿发呆,脸色有些苍白,看了实在心酸。
花疏点了点头,走进厨房去。
「故人饭馆」生意依旧好,厨房热气升腾,洗菜、洗碗、煮汤、炒菜,每个人各司其职,动作勤快,忙碌得很。
她站在厨房中央,转了一圈,却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小花儿,辛苦你了,我帮你擦擦汗。
小花儿,这样凉快多了吧?
小花儿,喝口水,来……
到处都是他的声音,他的影子,他的笑容,到处都是!
眼泪成串滚落,模糊的视线,是他清晰的俊颜,吵杂的人声、锅炉声、洗碗的碰撞声、水声,都盖不过他甜腻低沉的耳语。
「唉……小花,厨房这里人手够,你去前头帮忙吧。」
「前头人手也够了。小花,你去帐房看看帐好了。」
「是啊、是啊,小花,过几日要发薪饷给我们,你去帮我们看看铁掌柜有没有少算了。」
「对啊,小花,来,这里走。」
「小花,这里坐,帐本在这里,你慢慢看。」
她被推着走、按着坐,眼前一片模糊,直到眼泪滴落帐本,湿了纸页,她才回过神来,连忙用袖子抹去泪水,却不小心把一页数字弄得惨不忍睹。
「糟了,本草回来会骂……」本草……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宁愿听你骂,被你骂……
不听话的眼泪又滚落,她坐在唐本草常坐的位置,摸着桌沿,摸着他的椅子,思念他的心愈来愈疼痛。
然后呢?是我把翠玉花戒绑得不够牢,掉了,所以你身上只剩下这条红绳?
不,不是掉了。你离开之后,我扯掉红绳,离开天崖村,到另一个地方,在那里的当铺,把戒指当掉了。我没想到戒指还挺值钱,我用那笔钱做了生意,也许真是时来运转吧,我赚了不少钱,开起了当铺,成为商人,赚了更多的钱……又开了「故人饭馆」。
她为他找藉口,因为她的心才是诚实的,她根本不想失去他。
他明知顺着她的话说,她也许就不会怪他那么深,但他还是选择对她坦白。
她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他一定考虑到后果,花了很大的勇气对她坦白,结果,她不相信他……
疏儿,原谅我!
十年之约你不屑,十日之后你却要我守婚约?……我做不到。
她质疑他的人格,遗忘了他这段日子对她的宠爱呵护,努力所做的弥补。
她狭隘的心,选择让仇恨蒙蔽眼睛,结果……
小花,我去一下当铺就回来。
那竟是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他并不是任她住在白家不理会,他是因为遇上麻烦,所以没有来接她。
她却还暗自生着他的气,下定决心要离开他……
其实,她根本就离不开他,从八岁那年第一眼看见他起,她频频回头望着他,天天去找他,到去年冬天被他救起,张开眼看见他那瞬间,都注定了,她此生爱定了这个人,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她最后要的还是他,她还是会回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