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下唇,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声开口说:「相公他生了很重的病,到外地去治病了,等他病好回家后,就会来找我了。」她是这么希望着的。
「这是妳的希望,还是他的承诺?」他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道。他完全看穿了她希望薄弱的心。
如意僵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抿紧唇瓣,无言。
「妳打算一直这样等下去吗?」展洪齐问。
「我是他的妻子。」义无反顾。
「即使他可能早已病死在外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气弱,却坚定不移的说。
至此,展洪齐已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傻姑娘,傻如意,他的傻娘子,展家如此薄情待她,而她竟然还想为十年音讯全无、生死不明的他坚守贞节,真的是傻得可以,也令他心动、心疼到不行。
幸好他活着回来了,幸好他不似娘这般无情,幸好他的自责令他将她放在心上,没有遗忘。幸好,否则他会连自己错失了什么宝贝都不知道。
再也遏制不住满心的悸动与感动,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拉进怀中,紧紧地拥抱着。
如意浑身一僵,因再度落入他怀中而震惊的瞠大双眼,骇然的用力挣扎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如意,我的妻。」
他温柔怜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挣扎,惊疑困惑的抬头看他。
「你……你说什么?」
他微笑,伸手轻抚着她显得苍白的软颊,柔声道:「我回来了……如意,我的妻……」
我回来了……我的妻……他到底在胡说什么?她怎会是他的妻?而且回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齐……齐公子?」
「我姓展,展洪齐。」
第5章(1)
院子里竹竿的影子稍稍移了位,太阳暖暖地照着大地,风轻轻地吹拂过树梢,无声。屋里的两人,一动也不动,一样无声。
如意的脑袋一片空白,又一片紊乱,惊愕震撼得说不出话。
她瞠目结舌、面无血色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要不然就是自己听错了,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是他呢?他明明就向她介绍过,说他姓齐,单名一个洪字……
齐洪?洪、齐?展……洪齐?
她倏然震惊的低喘口气,难以置信自己竟然都没发现这点巧合。他真是展洪齐,她十年前所嫁的人,她的……相公吗?除了展府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是展家少夫人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知道她已成亲,以及夫婿就是一般人可能早已遗忘的展家独子展洪齐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蓦然想到要挣开他的怀抱,男女授受不亲,她还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呢!
「你要如何证明,你真是展洪齐?」她挣开他的怀抱,退后一步,谨慎戒备的盯着他问。
「妳要我如何证明?」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轻松地反问她。
如意拧眉思索了一下。
「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对了,我就相信你是。」
「什么问题?」展洪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当年我与你成亲时,一度以为自己坐花轿进展家是为了要做什么?」这个笑话她至今未忘,想必他应该也还记得才对。
听见她的问题,他忍不住轻笑。「奴婢。」他启唇,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如意怔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来。真的是他,那个与她成亲隔天一早就离家治病,一去十年寒暑,音讯全无的相公?真的是他吗?
她的相公……这阵子总是陪在她身边,帮助她、照顾她,让她情不自禁有些心动,却不敢多做他想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公?
如意觉得自己像在作一场美梦,这如梦般美好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你……是真的吗?」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
「这阵子的朝夕相处,仍不能让妳确定我是真是假吗?那么这样呢?」展洪齐柔声问道,蓦然伸手再度将她拉回怀中,俯身吻住她的唇。
不同于之前的惊骇与僵硬,如意这回的反应是羞赧多于震惊,紧张与微微颤抖取代了肢体的僵硬,在他狂热的吮吻中失去全身气力,昏昏沉沉、娇喘吁吁的倚靠在他怀抱里。
大门仍开着,天仍亮着,最重要的是被他派遣来暗地里保护她的人也隐身在屋外,怎么想此时此刻都不是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的好时机。展洪齐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欲望,抬起头来,却见她一脸红艳情迷,羞赧情动的模样煞是迷人,一时忍不住又再度低下头,啄吻了她好一会儿后,猛然抬起头来,痛苦的低吟一声。
「天啊!」
他痛苦的低喊声,让如意瞬间回过神来,赶紧反过来伸手扶住他,紧张又担忧的问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身上的病没治好吗?」
他愣了一下,被她的天真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没事。」
「怎会没事?你的声音听起来和刚才不同,喘息好像也变急促了,连脸色好像都——」
「如意,那是因为刚才的吻。」他不得不打断她,哑声的道。
「啊?」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听懂。
「我想让妳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娘子。」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说。
她双目圆瞠,脸颊瞬间整个红了起来,蔓延到耳朵、颈子,她的脑袋倏然垂落胸前,避开他炽人的目光,羞赧得不知所措。
「只可惜现在时间地点皆不适合。」他叹息一声。
如意红着脸,偷偷地抬头看他。时间……地点……皆不适合……意思是,他不会再继续那令她又羞又窘又不明所以、不知所措的事了?名副其实的娘子……
「想听我过去十年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所过的生活吗?」展洪齐温柔的对她微笑,开口问道。
她一怔,立即点头。
「那么条件交换,妳也得告诉我过去十年来所发生的事,以及妳所过的生活。」笑意从他眼底逝去,他和缓却严峻的说。
*
事实证明,他的如意娘子真的是一个天真又善良的傻姑娘。
娘为何会排斥、不喜欢他的小新娘,这些日子他已从黄总管和福婶那里听了十之八九,而他之所以会想问她,纯粹只是想知道她这个当事人有何感受,想知道她对娘或展家人的观戚,是否会不满、怨慧,或者更糟的转成恨意了?毕竟过去十年来,她在展家几乎没有度过一天的好日子。他最近才得知,成亲第二日一早,她因为在水榭亭里呼呼大睡了一晚,便被娘定了罪。
娘为他的病发而怪罪她,又因为将带走他治病的医仙大夫无法保证他的生死,而将所有的不安、担忧与恐惧一古脑儿的迁怒于她,丝毫没想过当年的如意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娃。
爹仍在世时,娘不敢做得太过份,爹过世后,便没人有能力阻止娘处置「害死」她儿子的罪人了。先是赶至柴房,然后派遣最刁钻懒惰的奴婢负责照料她的生活,明知奴婢欺主却不制止,反倒赞许以增其气焰。
过去这些年来,娘对如意所做的错事,简直是罄竹难书。
可是如意却对他说,她能拥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很满足了。
还说,对她好的福婶是因为展家而存在,黄总管在过年时也会包红包给她,让她有钱可以买新衣,她可以不愁吃也不愁穿,这一切也都该感谢娘和展家。她说,她不怪娘不喜欢她,只怪自己不讨娘的喜欢,并还为此向他道歉。这个傻如意甚至在听到娘并不知道他已找着她后,坚持暂时不跟他回展家。她说,突然带她回去,娘一定会被吓着的,如果娘因此而被吓出病,或气出病该怎么办?在确定娘接纳她之前,就暂时这样吧,她没关系的。